我们……我们恐怕离开基地里圣人的力量就会瞬间死去。
    这样的胜利,是胜利吗?我不知道。
    上一次投票结果,三分之二的人放弃了梅的最终构想。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我不知道这个比例会不会随着时间减少,但你会有选择的权利。
    我和一些人希望你活下去,总好过牺牲一切拯救这个完全不可能的世界。
    在录音之前,圣人们已将自身大部分力量转移到你的身上了。
    你是特别的,帕诺斯,他们说你匮乏情感没有达到完美预期。但我不这么认为,总有一天,有人会看到你那颗跳动的心。
    血液温热、跳动有力,我们尽我们所能,保证你拥有着独立思维与崇高的自由意志,和一切生命没什么两样。
    世界很危险,我们依靠圣人而活。或许在我之后不久的某日,那三个巨大的机械生命会选择带所有人一起消亡。
    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知道,你曾是整个世界的期许,你拥有拯救一个世界的力量,你的创造者们希望你能走过、见识他们不曾见到,或者已经遗忘的风景。
    但你是自由的,你永远有选择的权利。
    不必怀恋你的故乡,也无需回忆起这段暗无天日的时光。这是最后一次,我们最后出现在你的生活。
    ……我希望你现在过着的,可以称为生活。
    就说这么多吧,这东西怎么关来着……找到了。
    那么,别了,我的孩子。”
    世界树中一派沉寂。嘈杂的电子音甚至掀不起一道能量的波澜。
    “播放完毕,数据、据……滋啦……清除中,哔……清……理完毕。编号001段录音,资料、已销毁。”
    第116章 番外:常识性问题
    很久以前有人问我,海是什么颜色?
    几百年前这还是一个归于常识范畴的问题。
    在地下铁皮基地生活的越久,人们越发模糊了以往的记忆,他们的目光往往盯着那串关乎世界生死的数据,不再耗费任何一点儿多余的精力在所谓常识之上。
    培养皿中,透过粘稠的营养液,我看见了发问者,一个老人。
    在基地完全封锁生命形态定格的现在,外貌并非判断年龄的唯一指标,但这依然意味着,他依然渡过比外表生理显露出的还要漫长的时光。
    而与我的对视,也让老人惊诧不已。
    我清楚原因。
    在诞生后最开始的一段时间,我不被允许回应任何人的请求。包括眨眼和点头之类的动作。
    作为战略武器,即便是创造者本人接触我也需要层层报告。
    人们谣传我具备救世伟力同时拥有此世科学发展至今的一切智慧。我见过很多人,他们的问题千奇百怪,有些已经超乎核心算法所能回答的范围。
    不过纵然怀着期望而来,往往因为我不被允许回应的指令而失望离去。
    从他们的行为中,我解读出提问这一简单行为在特定场合的珍贵。
    正因为此,作为组成特定场合的一部分,我完全不理解,他大费周章站在这里,为什么会提出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基地内有大量藏书,包括最原始的电子数据,向它们索求过去的常识类答案,它们甚至能将图片和影像展示在面前。
    海的颜色?
    我对老人摇头,抱歉,我依然不能回答任何问题。
    但老人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得到答案。
    “在意识到对时间的感知开始模糊,我就开始向所有遇到的人这样询问了。故乡靠海,童年总赤着脚在沙滩上捉退潮留下的海鲜。
    收集一堆漂亮贝壳,累了坐下,那时我不能想象世界多大,只看到海的一望无际。但是灾难后,世界只在这一方铁皮的围墙。
    故乡在人身上留下的印痕起初难以察觉,走得越远,越发觉得那过去不可磨灭。挣扎是有极限的,我常常忘记自己是谁,却看到一个在晴日海滩上奔跑的影子,他呼唤着我。
    我已经感知不到时间了,向所有人提问,与其说是提醒他们不要忘记苟活至今的使命,不如说是我自己怕忘了来路。”
    “但人千方百计记得,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海自己忘记了自己的颜色?”
    老人回头,走了几步停下,又看了我一眼。他对我说,这是最后一面。
    然后拎着拐杖取下铭牌,缓缓离开。
    他的脚步如此坚决从容,那具迟暮的身体迸发出我看不懂的生机和活力。
    那的确是最后一面。两天后,老人因私自打开基地出口被秘密处决了。
    而当时的我正在接受检查,以防止老人留在东西损坏我的运行功能。
    但我只有疑问。
    困惑着,不能理解那种不理智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