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耸耸肩,说怕什么,骗的又不是你。
    真纪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不是意有所指,很多人都说不二周助温柔,她却觉得那温柔中暗藏着一丝通达清明,了然到可怕。
    她一直以为他是享受这份旁观者的乐趣,于是仗着他的熟视无睹为所欲为,一步步后退,终于踩中对方微笑的底线,最后才看清他的眼底除了纵容,除了「好像很有趣」,还有其他东西。
    短暂的休息很快结束,他们重新排练了刚才那场,小公主带着王子走出森林,临别时王子忽然拉出她的胳膊,问她,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啊?
    他的手臂在阳光下宛若瓷器一般泛着光泽,小公主愣愣地听着,心中像是踩碎了一只柠檬。
    半晌她才抬起头笑笑,有啊。
    王子的眼睛亮了一下,又听她悠悠地说,我们这么投缘,上辈子或者上上辈子肯定见过啦。
    一路上他们聊天,聊看过的书,聊书引申出来的人生,人生太复杂笼统,于是接着聊人,人也太过微妙,那就再肤浅些,再肤浅些……
    王子故意装得像个城里出来的普通少年,她也全然隐瞒了自己出身皇宫的一切,然而骨子里耳濡目染的骄矜还是改也改不掉,有些地方二人便多了一分投机。
    曾经贵族的孩子将她团团围住,顶着一张张天生丽质的脸笑话她怪物,姐姐从边上走过去了,却一言不发。唯独王子看她的眼睛里没有嘲弄和讽刺,他用手背轻轻蹭了蹭她脸上的胎记说,这个形状,像天使的翅膀。
    台上的日影真纪一瞬间哽咽。
    永远躲在角落里的小公主忽然认识了一个和别人描述的差不多,却又有一点点不一样的王子殿下。就是这一点点不一样,让她感觉自己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然而几百年前第一批异想天开的探险家们就知道,新大陆上除了异域风情,还有黄金和土地。
    那三万里高空之上的复仇,他是她唯一的天梯,她怎敢不紧紧攀住?
    于是她拉住他的袖口,问他,下个星期,你还到这里来吗?
    既然把自己定位成无所事事的城里少年,来自新玩伴的邀请王子想必也得答应。从此之后每周他们都会见一面,他带她进城,在集市里乱逛,却没有「何不食肉糜」的娇贵;她领着他去森林中间的湖边,野餐钓鱼或者干脆躺在草地上闲话,毫无杂质的空气给肺一个惊喜。
    王子问她你平时都干些什么呀,她掰着手指很认真地数,采蘑菇,钓鱼,劈柴,摘野果……还有一户讨人厌的矮人邻居,星期一洗头,星期二进城,星期三给自己放个假……
    她拜访了传说中住在森林深处的巫婆,她付出一定的筹码,巫婆给予她相应的帮助——一张无暇的脸蛋,和复仇的筹码。小公主交出了自己的纯真、善良,还有一切在巫婆口中「百无一用」的东西,却唯独私藏了一份好感。
    留到每周的礼拜天,和这个人一起消磨挥霍。
    她有时候会旁敲侧击地问他一些问题,比如「我听皇宫那边来的猎人说,白雪公主最近生病了,城里有这种消息吗?」或者「听说三月份就是皇子的生日呢,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去宫廷啊?我还没参加过舞会呢。」
    很多时候她都以为他要看破她了——然而他没有。他甚至还说,你要参加舞会啊?那你有礼服吗?我认得一个特别棒的裁缝,人可好了,要不要带你去做一套?
    她低下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脸颊上扯过一片红晕,对他大幅度地点点头笑得纯真善良。
    然而就在他拿着剪裁得体的礼服去找她时,她告诉他,下周,下下周,乃至以后,她都不能和他一起玩了。
    「我要搬家啦,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她伸出手认真地比划,故意不碰王子投过来的目光。眼前行将继承王位的太阳的儿子,头发上沾着枯草,很温柔地看着她。
    王子除了出场时土了点路痴了些,后面简直帅到飞起,尤其是他的温柔,倔强地温柔着,挑衅地温柔着,万变不离其宗反正就是温柔,让人忍不住爱上他。
    舞会部分颇有几分《辛德瑞拉》的效果。老巫婆念着乱七八糟地咒语把她的同学们变成了马夫和侍童,她戴上半边面具,光彩照人地光临现场,于是皇子——也就是年长她五岁却从来不知道小公主其人的哥哥,顺理成章地爱上了她。她自称来自遥远古国的少女,凭借恋人的身份住进了皇宫里,依然是老一套的旁敲侧击暗中使绊子,从她那个才能平平偏偏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哥哥口中套出情报,终于发现她亲爱的姐姐已经和继母勾结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