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然看不到我咯,」她耸耸肩,「你们不过是从校门口走到网球场而已,这时候我通常已经回家了。」
    「是吗,我以为你会……」仁王顿了顿,故作天真道,「听说晚上有你的节目?」
    她被这句话吓住,瞪大眼睛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他照着她的语气重复了一遍,阴阳怪气的,「门口有人发宣传册啊,话剧类第一张就是你和不二站在一块儿的定妆照,那条长裙跟扫地似的。行啊日影真纪,你也算是红了。」
    她的面部神经短暂瘫痪了一下:「幸村他们有看到吗……」
    「那还用说。本来决定晚上八点回去的,发现有你的节目之后决定看完再走。」仁王只是一个劲儿地笑,笑容里不知是真诚还是嘲讽,「所以你一定一定要好好发挥,不要耗费我和赤也相约打联机的那两个小时。」
    她干笑着说一定不会一定不会。
    国中时日影真纪是个很令人羡慕的家伙。年级前十,摄影和画画都拿得出手,因为脚伤从女网部退出后成了男网部的经理。老师们都喜欢她,连安排的位置都是亘古不变的第二排第三列,一个看黑板无比清晰,又吃不着粉笔,容易被老师关照,也开不了小差的地方。而且,她的前桌是仁王雅治。
    她口中那个邀请自己逃学的人,就是他。
    日影真纪清楚学生规范,知道逃学是不对的,甚至张口就能背出新概念英语第二册里那句「Children who play truant from school are usually unimaginative」。然而她还是架不住仁王雅治「我知道有一家新开的甜品店就在学校边上」的诱惑,欣然踏上了他那条贼船。
    那从天开始,她就不得不相信,世界的原则本身,就是等价交换。
    国三那年的海原祭,网球社举办的是很老土的捞金鱼游戏,基本上不需要什么人看守摊位。她和仁王玩了个尽兴,回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说她的背包还放在社办,要回去拿。仁王雅治碧绿的眼眸像是野兽一样亮,他说,黄昏啊,逢魔时刻,你一个人不怕?
    「笑话。」她瞪他一眼,「我会害怕?」
    于是他吹着口哨说好我先回大本营了,你直接来捞金鱼的地方找我就是。
    社办大楼离中央大道有半个校园的距离,一路上走过去都没什么人。她稍微对比了一下中央大道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的场面,就觉得这实在是不公平。
    经过一个岔道口的时候,从社办大楼的方向那里忽然跑来一个女生。长发,厚厚的刘海和啤酒瓶盖儿眼睛,满脸痘痘,气喘吁吁格外狼狈。
    她差点撞在真纪身上,连一句对不起都没说就跑开了,嘴角抿得紧紧的。
    真纪的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着她越跑越远,灰色的帆布书包背在肩头,一跳一跳地拍打着背部。
    等她爬上两层楼梯,走到社办门口时,才发现那扇门是虚掩着的。
    真纪的睫毛猛得一颤。
    背包就放在进门的一张椅子上,然而她随手拎起,径直走向靠窗的那张办公桌。然后一言不发地站住,拿出背包夹层里的钥匙。那是孤零零的一把,普通得很,和大家拿来开自行车锁的没什么不同。
    她捏紧了钥匙,像溺水的人攥住最后一根稻草。
    然后深呼吸,打开了脚边第一个抽屉。
    咔哒一声,黑色的锁眼开了。真纪扫了一眼满出来的清单报表,把其中的一叠纸拿出来,从中间抽出一个信封。
    这是网球部的本学期的经费。昨天刚从财务科领来的,因为忙着准备海原祭,一直没空去存,只好全部都装在一个信封里。除了幸村和她没人知道。
    她双手撑开古铜色的信封封口,往里面看了一眼。
    一张脸刷地白下来,她保持着打开信封的姿势半蹲了很久,这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似的,面无表情把它放回书包,拔下钥匙,抬脚就走,还不忘用力关上社办的门。
    她迎风跑向沸反盈天的中央大道,冲到网球部的摊位前,一路上风声拍打着脸颊,嘴唇不住地抖动。
    仁王余光瞥见她的鞋子踏进场地来,刚想打趣她怎么这么慢,抬头就撞上一张自己从未见过的脸。
    「幸村呢?我找他有点事。」她一字一顿,说得很慢。每一个音节都重重地摔下来,像要嵌进地缝里去。
    他的喉咙动了动,「在收银的那边。」
    真纪找到正和外校友人寒暄的幸村,冷静到不像话地说,我有件事情挺要紧的,你现在有空吗?
    「经费不见了。」她顶着他的目光,硬着头发说下去,努力让那个句号显得有气势一点,「我回社办的时候门是虚掩着的,抽屉依然上着锁,可是信封是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