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在好友热搜榜上挂着,不出意料的话,还会接着挂个几十天。
    那个刚注册的新号指名道姓要挖她的过去。第一天,他亮出了当年她重伤后的照片,她在镜头下无处可逃,半张脸痛苦地皱在一起,紫色的水泡,蔓延的伤疤,像一条条蠕动的虫豸。
    一开始她还只当这是恶作剧,捡起摔在地上的手机,却发现他圈了一群青学的学生,评论像是怕她没有注意到似的,垒了一层楼又一层楼,摇摇欲坠。
    真纪死盯着屏幕,胳膊剧烈地颤抖起来,指关节泛白,死死扣着手机。
    「怎么了?」不二问她。
    她真的很难过,害怕到忍不住扑进他怀中好好哭一场。
    然而终于还是忍住了。
    真纪吸了吸鼻子,将手机反扣在腿上,神色如常地抬头:「你觉得现在最糟糕的事情是什么?」
    打量了她几秒钟后,不二坐回位置上,把玩着真纪送给他的礼物,一条仙人掌图案的护腕。
    「空难吗?」
    她忽然松了一口气。
    「恩,空难。」低头自言自语着,她长按下关机键,手机扔进包里,「至少这架飞机没有从中间断开,这么说来,我大概还是幸运的吧。」
    十一个小时的行程终于画上句号,凌晨一点,她安全到家。
    拖着行李箱站在楼梯道里,仰头敲了三下门,就听到姐姐细碎的脚步声。名夏开了门,第一句话就是你饿不饿呀,她摇摇头,跑到客厅里打开箱子,把礼物一件件拿出来后就打算去洗澡,抱着衣服走向浴室,却发现名夏一直没离开,就站在走廊里看着她。
    她姐姐穿着睡衣,刘海在头顶扎了一个小辫子,逆光而立,脸上没什么表情。
    「好玩吗?」
    她扯了扯嘴角,尝试着勾出花崎那种浅淡的笑意:「好玩。」
    名夏盯住她看了很久,目光不轻不重,抚过她的脸颊,让她头皮发麻,脑袋里嗡嗡地响。
    「学校说三天后拿成绩单,」她抿了一下嘴角,「你想去吗?」
    当三天后真纪走进校门时,才明白姐姐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
    故意解开制服领口的男生和捂嘴笑得格外文气的女生,看到她时,纷纷别过头去;前一秒还谈笑风生的小团体,在她经过时,一下子集体噤声,半天才远远地爆发出一阵大笑;小野趴在位子上玩手机,真纪一进来,她像是上紧了发条,腰杆马上挺得笔直。
    真纪努力放轻脚步,可她的目光依然黏在她身上,如影随行。
    她终于无奈回头,说了声早。
    「早。」小野看见四下无人,才闷闷地应了一声。
    她瞅了瞅旁边,见没人注意,才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朝她晃了晃手机:「这上面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真的?她皱眉。
    小野再次发出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依稀可辨当年江湖百晓生的模样:「那个账号发的推特啊,你是不是不知道?你和外界失联几天了?」
    真纪愕然。手机在飞机上摔了一下,不巧就没法开机了。家里的网络坏了,她光是倒时差就用了一天,与世隔绝得自在,哪里有心思接触外界。
    她眯起眼睛,隐约看见屏幕上那条新刷出来的内容。
    「她性格恶劣,眦睚必报。演话剧时被同学质疑演技,大家想把她换成花崎葵,她便心生记恨,偷走她的日记和病历,伪造罪状。待到整容之后,便以全新面貌示人,将之前准备好的大字报贴出来,毁她声誉……」
    还有一段时长二十秒的视频,拍的是她将笔记本放进花崎书包里的画面。
    真纪死死地盯着屏幕中央的自己,只觉得头重脚轻,疼痛和恐惧化为船锚,将她钉在这里。
    「……她脸上的伤疤那么深,治疗一年都不见好,演话剧才短短一个月,哪能迅速康复?医生也压根儿没有给她开特效药,完全是她费尽心思,在校庆时画了个完美的妆,寒假期间则借机整容。舞台离观众席那么远,灯光一打惨白惨白的,谁还分得清真假?我们完全可以想象,饰演小公主的,很可能其实是花崎葵!」
    她的牙齿咯咯打着颤,连自己都分不清是愤怒还是难过。每条推特的配图都是校庆或是立海读书期间,内容也全凭主观臆断,如此明显的诬赖,为什么没人看得出来?
    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跑到她的推特下留言,自以为有「真相」撑腰,欺压和谩骂都变得心安理得。大家都想要成功,而她运气好,又对自己狠,成了千万普通人中脱颖而出的那一个,既然如此,那千万普通人凭什么调转枪口来骂她?就因为他们得不到?
    她先前不在意,后来才知道过去永远不死,它就躺在那里,涸辙之鲋似的挣扎、喘息。她先前以为一个新号,又在推特上,诽谤不过是蚍蜉撼树,后来才知道,每个躲在网络评论后看戏的家伙,都长着一张吃人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