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有想要得到的。
    “秦时,”最后,病房里响起的是陆承的声音,像他们第一次遇见的那样漫不经心又危险十足:“有个好玩儿的。”
    “我们毁了秦家。”
    “好啊。”秦时睁了眼,看着灰白的天花板,开口。一如既往的平静。
    后来的事,不知道在陆承的赌注里,他是赢是输。
    那些画面还在梦中一帧一帧放映,秦时看着看着就笑了,转过身不再看。
    陆承其实不算很坏,只是两面三刀、城府极深,不可……深交。公主也还好,如果自己的死,没有她为讨好秦淮狠狠踩一脚。
    他早就厌倦了那些爱恨,那些所有的亏欠与算计。
    而且,他现在,已经找到了,他一直想要得到的。
    那是一份永远纯粹永远存在的爱,他相信,谢钧不会骗他。
    “秦时,放下吧。”秦时最后看一眼车祸的那个自己穿过玻璃艰难地像捞水中的月亮般去够蛋糕,去过时隔十年的又一次生日。
    秦时,那样太卑微,不要……那样活……
    一切炸裂成碎片。
    ……
    屋子里还亮着灯,秦时倒在办公桌子上,身上依旧是那件大衣,房间只有小金刚轱辘轱辘地扫洒声,没有谢钧。
    秦时眼睛突然睁开,却仿佛还在梦魇里,他侧过脸忍不住咳嗽两声,口中涌出的都是滚烫的血,他连忙抽纸巾擦,却又好像流了鼻血,再多的纸都止不住……
    好不容易收拾好了,秦时去洗手上的血迹,却摸到了斑斑驳驳的伤痕。跟他十岁那年被药炉一次又一次烧伤的伤口一个样。
    他怔了一下,慢慢低下头,一直看着自己的两只从来不好看的手。良久,笑了一下。
    原来,他还是,不能留下来啊……
    ……
    他昏睡那几天洛川的电话差点把他终端炸了,秦时花了很多精力才处理好,同时,他却也感觉到了,自己在慢慢消逝的生命。
    头脑变得迟钝,站两三分钟都会觉得眩晕,慢慢地,看不清文件上的字,吃不下任何东西,一天天的呕血,喉咙吞了刀片一样疼……
    ……
    死亡将临的那一刻,秦时似乎有所预感,他支撑着所有的力气,混沌地摸索出一张纸,握紧笔,很努力看清纸张,努力地,写下那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字:谢钧,我爱你,哪怕有天走了,也爱你……
    ……
    秦时的死讯是春初第一场战捷后传来的。
    谢钧沉默着,神情看着很平常很平常,一分一秒,带他们做完所有的扫尾工作。
    斯兰心里难过的要命,忍不住频频看他,想安慰,却突然觉得,语言那么无力。
    正是下午,浩荡的黄沙,太阳很圆,泼墨般的余晖,无端旷渺而孤寂。
    谢钧矗立其下,久久都不动,像整个生命都静了。
    斯兰看得不忍,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而也恰这一刻,谢钧开口了。他说了一句,让斯兰毛骨悚然的话。
    他好像思考了很久很久,才终于终于想明白了一个很困难的问题。他说:“斯兰,原来阿含,死了啊。”
    斯兰仿佛被钉在原地,连呼吸都快停止。
    一步之外,谢钧仍旧看着前面,不知是哭是笑弯了一下唇,回身,一步一步地,走了。
    谢钧一直很冷静,只是那晚,独站在帐子里,吐了一口血。
    ……
    这场战争,零零总总,打了要四年,开始得出其不意,结束也是。
    听说是谢钧上校孤身冒险潜入异族内部,杀了虫母,整个异族都多数凋亡,剩下的,四散而逃……
    而中央,大皇子已是强弩之末。谢钧这次回去,目标很清晰,就是要杀了他。
    不惜一切,杀了他。
    正是夏,跟他和秦时剑拔弩张相遇的那个夏一模一样。然而,再回头,早已物是人非。
    那天雨下得很烈,太阳还挂在天上暴晒着,正是阴阳交替之际,乌云很低,空气浸饱了雨水,也格外沉重,正如皇宫内肃杀的气氛。
    二皇子的军队已经杀到了内宫,谢钧又带了一队人赶到助势,一路势如破竹。
    宫殿内什么都没有。洛晟早带着亲信撤退,外面拼死的士兵只是个幌子,整个大殿安静得厉害。
    所有人戒备着,警惕暗中的危险。
    突然,高台上面传来连续的鞋和地面摩擦的声音,仿佛拿着什么很沉重的东西,压迫地鞋子擦着地面滑,由远而近。
    谢钧猛然抬头看向那个方向,手中的剑锋利地指过去。
    然而,那里的情景让他整个人都空白了一秒,不自觉地更紧地握住了手中的剑,但剑尖还是颤抖一下。
    是那个内监。他挟持着的,是秦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