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礼跟上来,踩在水里,仰头看着她问道:“敢问仙子要将他带到何处?”
    “你也是空桑的弟子?”铃芽瞥了他一眼,问道:“瑶——你们少主呢?”
    “你找我们少主想做什么?”
    铃芽不答,只看着楚执说道:“这个人我要带走。”
    “带走?”秦思礼立刻道:“不行!”
    他看着眼前这个矮矮小小的少女,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是能轻易进出空桑水之境的都是厉害人物。
    “他是我们的朋友,而且他还是我们空桑的弟子,岂容你随意带走。”他仰头又说。
    铃芽玩着裙子上的玉带铃铛,说道:“就因为他是你们的朋友我就不能带走他了?要知道这一路上我从空桑过来没有一人敢拦我。”
    她指着秦思礼道:“你是第一个。”
    少女声音如玉铃,清脆婉转。
    楚执睁开眼,眼前的场景模糊不清,好一会才重叠在一起,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全,他的目光落在一道绿色的身影上,白色系铃地飘带被风吹得打在他的腿上,他声音嘶哑地开口说:“我跟你走。”
    第29章 试炼
    ◎将军此行,凶多吉少。◎
    秦思礼瞪大了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楚执,小时候你娘没教过你不要跟陌生人走吗?况且她一个小姑娘,谁知道是不是哪家走丢的,回头人家里找上来该算你拐卖儿童了。”
    “不是,我认识她,”楚执坐起来,皱着鼻子嫌恶地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只是还没等他动手身上的衣裳就焕然一新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他默了片刻问秦思礼,“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为什么来空桑吗?”
    秦思礼愣了愣,当真想了想。
    -
    那天在静心崖,两人被褚掌门罚思过,夜晚崖上的风吹的人瑟瑟发抖,秦思礼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两坛白月酿,酒香醇厚,回味甘甜,不知道是不是酒后吐真言的缘故,之前秦思礼问楚执为什么选择修道除妖,他死活不答,反而问他为什么。
    秦思礼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爹娘嫌我在家游手好闲什么都不做,只知道骑马射箭蹴鞠摇骰子,为了防止我成为一个纨绔,两人连哄带骗给我送来山上了。”
    说完他饮了一口酒,“嘶”了一声:“其实说送我来山上也不准确,与其说送不如说直接把我给扔山下更贴切,等我醒来的时候身上值钱的物件全没了,后来我也摸回去过,但是家早就转卖给别人了,我一夜之间成了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可不得只能在山上待着?”
    “那你穿的还挺好,可见你爹娘没有亏待你。”楚执捏着他的衣角抖了抖。
    “也就穿得好,他们每个月都会托人给我带一包袱的衣裳,偶尔也会送信来,说是等我修道满三年他们就来接我回家。”他仰天长叹,“还有两年呐,真是奢侈日子过惯了,现在每天天没亮就起来上堂课加练剑,一时半会还真适应不来。”
    楚执跟他碰了一杯:“现在好了,你过得也不错。”
    “是啊,你呢?你又为什么来?”秦思礼问。
    天上的星星格外亮,楚执扔掉空酒坛仰面躺在地上,双臂枕在脑后,说道:“我在找人,我家跟你家住对门,但是我在五岁之前并不认识你,所以你也就不知道我不是我爹娘亲生的,我亲生爹娘早就死了,十三年前北境王意欲造反,我亲爹带兵十二万镇守漠关,京城最薄弱的地方就是漠关,打通漠关就可直逼皇城。
    可我爹的兵马根本就守不住,单单北境王豢养的私兵就有五万,加上叛军和跟他里应外合的人,这场仗打不赢,我亲娘带着我跑出京城去寻我亲爹。”
    十三年前。
    京城,上元节。
    因为节日,整个京城都十分热闹,处处张灯结彩,嬉闹声不绝于耳,小孩子三三两两举着鱼灯走街串巷。
    清水河边更是聚满了人,祈福河灯顺水而下。
    一个眉目清秀,粉雕玉琢的男孩子穿着锦衣华服坐在将军府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捧着脸颊,看着不远处跑来跑去的小孩。
    他看着天上的月亮,闭上眼睛许了个愿:希望爹爹平安凯旋。
    “阿唤,快来吃饭,阿娘做了你最喜欢的炸酥鱼。”
    女子挑开珠帘,罗裙轻纱,贤良温和,她笑着朝门口招手。
    楚执回头应了一声,站起来跑过去在水池边洗了手。
    丫鬟们在布菜,今天的菜品格外多,是平时的好多好多倍,楚执坐在她腿上,问道:“阿娘,今天的菜好丰盛。”
    秦夫人夹起一块鱼肉放在他盘子里,问道:“吃完饭阿娘带你去找爹爹好不好?”
    找爹爹?
    “好!”幼童楚执欢快地应声,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今天菜多,你们也坐下来吃吧,别浪费了。”秦夫人对立在一旁的丫鬟嬷嬷们说到。
    将军府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很少,全府上下也才五十多人,好在个个都是手脚灵活的,做事也麻利不偷懒,所以也就没有再买过人。
    她们站着不动,其中一个嬷嬷说:“这哪里使得,这不合规矩。”
    秦夫人故作愠怒,说道:“规矩是我定的,你们是听我的还是听规矩的?”
    “自然是听夫人的。”
    “那便坐下吃吧,”秦夫人说:“你们都是府里用惯了的老人,有的甚至在我未出阁的时候就跟在我身边,今夜我要去寻将军,战场上凶多吉少,带不了你们,吃完这顿饭你们就把余下的月钱和匣子里值钱的物件儿都分了吧。”
    刚坐下的丫鬟们一脸震惊的望着她。
    夫人是大家闺秀,生的好看,说话总是慢慢的,脾气也好,下人们犯了错也不会过度责罚,府里很多人都愿意听她的。
    将军和夫人伉俪情深,可却因为战事总是聚少离多,如今将军已去漠关数月,紧急的军报一封一封的送往皇宫。
    将军此行,凶多吉少。
    她们心里都清楚,却也舍不得,都眼眶湿润。
    “都别哭,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还能见到你们。”秦夫人抬手替就近的丫鬟抹去了眼角的泪。
    五岁的楚执坐在秦夫人怀里安安静静吃饭。
    这顿饭都吃的心情沉重,只闻碗筷碰撞的声音。
    吃完之后秦夫人换了身衣裳,是一件红白相间的裙子,她给楚执披上了一件斗篷,下人们在门口站成一排,秦夫人拿出一摞泛黄的纸张,说道:“这是你们当初入府时抵给我的卖身契,今日我还给你们,出去之后便另寻差事吧。”
    马车停在门口,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
    有人问道:“夫人真打算把小少爷也带去吗?”
    秦夫人还没开口,一直闷着不吭声的楚执站出来说道:“是我要去,虽然战场上刀剑无眼,可我是爹爹和阿娘的孩子,也是一个男孩子,不能贪生怕死。”
    他手上拿着一柄桃木剑,“我以后也要当像爹爹那样的大将军!”
    秦夫人摸了摸他的头,笑着挥别了众人,弯腰上了马车。
    车轱辘在热闹余后的街道上滚动,家家点着灯,照亮了前路,像是在给他们送行。
    马不停蹄赶了三天两夜终于到了漠关。
    漠关虽紧邻皇都却气候不好,非常干燥,她们站在一处山丘上,远处两兵交战,像堆积在大漠和天际线的一朵黑云。
    “阿娘,爹爹就在那里吗?”楚执牵着秦夫人的手。
    秦夫人蹲下来,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脸,“害怕吗?”
    “阿唤是男子汉,阿唤不怕!”楚执摇头,眼神坚定,抱着桃木剑的手更加用力。
    秦将军所居的地方非常偏,远离硝烟战场,秦夫人牵着楚执到的时候险些被误认为是北境王派来的奸细,好在秦将军身边的副将见过楚执。
    他弯腰哄着楚执,“将军晚上才能回来,叔叔先带你去玩好不好?”
    他说的去玩不过是去看地势沙盘,楚执点头,便被带进了侧帐,秦夫人坐在主帐的床榻上,摸着身下坚硬的床板泪湿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