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庭端着碗走到叶晚面前,从她手上
    拿过裙子,“先吃点东西吧。”
    屋里燃着两盏莲花烛灯,好几个人挤在堂屋里,氤氲的雾气肆意弥漫。
    叶晚接过刚喝了两口就被周嫂嫂推进屋里换衣服去了,“先放着凉一凉,上妆的时候再喝。”
    叶晚依依不舍的又喝了两口,这种天气,凉一下就凉透了,她拿着衣裳进了屋,明庭站在门口,手上端着她刚喝过的桂花小汤圆,黄色的干桂花漂浮在水面,一颗颗圆润的汤圆挤着沉在碗底。
    明庭看着,突起的喉结滚了滚,抬头看向面前吵闹的众人。
    少顷,叶晚掀开门帘走出来,细白的手腕上搭着一条长长的红色披帛,腰间垂挂着一圈细小的珍珠,长发披散,裙长刚好到脚面,裙摆不齐,显得杂乱,红色的裙子将她的皮肤衬得格外白皙。
    见她一出来,众人纷纷收了声,叶大夫十分捧场,“我闺女就是好看,放眼这十里八乡,能找出几个跟我闺女一样漂亮的?”
    “好看好看,老叶好福气,”周嫂嫂揽着叶晚的肩膀带她坐在镜子前,“这脸蛋,就跟神女下凡似的。”
    “谢周嫂嫂夸奖。”叶晚在一声声夸奖中笑弯了眼,谁不喜欢被夸好看呢?
    她笑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碗桂花小汤圆,明庭靠着梳妆台微微弯腰,看着这张令他日思夜想的脸,心中的悸动和酸涩几乎要抑制不住,他深吸一口气,笑说:“叶姑娘今天比试妆的那天还要好看。”
    叶晚捧着碗喝了一口,碗口盖住了她大半张脸,只听见她含糊不清说:“谢谢。”
    她很少被人这么夸,也很少害羞,但是今天她是真的忍不住。
    周嫂嫂准备好了上妆的东西,把明庭赶了出去。
    明庭懒洋洋地应声往外走,还顺手带了门。
    第39章 芍药
    ◎“别哭,我没事。”◎
    晨光熹微的时候雪越下越大,窗棂上飘着雪沫,院子里枯败的树枝上堆积着几乎一指厚的雪。
    叶晚透过窗看着外面,看着纷纷大雪就感觉身体已经冻僵了,这么冷的天,不让她披斗篷,还得赤着脚,这还没等她开始游街跳舞就先冻死了吧?
    周嫂嫂给她上完妆收拾好东西,她双手拎着过长的裙子,头上的金冠很重,压得她脖子疼,长长的两根纱带轻飘飘地垂在后背。
    金冠红裙,赤足裸臂,这便是世人眼中的神女。
    叶晚一出来就被簇拥着,这身打扮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明庭对着她难得的没有露出笑,脸色严肃而认真地看着她。
    他轻捻着手心的玉珠铃,摩挲到指尖发疼发热。
    时辰快到了,外面已经响起了鞭炮声。
    叶晚被周嫂嫂搂着往外走,每走一步都感觉有刀子在扎,刺骨的寒冷从脚直击头顶,她站在门口,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撑不到游街了。
    吐出一口白雾,吸了吸被冻红的鼻子,眼睛里都有泪光了,叶大夫看的心疼,跑进屋拿了件厚袄作势要给她披上,却被人拦了下来。
    “叶大夫,你这……你也知道平安祭的规矩,历代玄女都没有披衣游街的,你拿个袄给晚丫头这不是明摆着坏规矩嘛。”
    叶大夫捏着袄子,说道:“那让她在游街前脱下来就好了,以前平安祭也没有下这么大的雪。”
    “这雪是挺大的,”那人嘀咕着看了眼外面,说道:“那行,晚丫头,到了望月楼千万记得脱下来。”
    “好的好的。”叶晚一听自己不用挨冻连连应声,伸出来的手都在抖,裹着厚厚的大袄身上才慢慢回暖,指尖却依旧凉的不行。
    接玄女的轿子早早的就停在了门口,跟她身上衣裳同色系的红白纱帐,叶晚被人扶上轿,坐好后把身上的大袄裹得更严实了,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和挂了珠帘的额头,脚趾被冻红,她把脚缩进裙摆里。
    叶晚想果然这种天再厚的袄也没用。
    轿子有点晃,她坐在上面昏昏欲睡,忽然脚腕被谁捏住了,她一惊,蓦然睁眼,透过纱帐看见随着轿子走的明庭。
    他的手正握着她的脚腕,力气很大,却不痛,察觉到她在挣扎,明庭低声道:“别动。”
    叶晚一愣,周围这么多人,她不禁低头问道:“你要做什么?”
    明庭抿着唇不答话,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这种时候叶晚的耐心不多,准备再开口的时候他已经放开了手,接着她感觉到脚腕上被挂了个什么东西。
    她轻轻提起裙子,左脚脚腕上戴着一个脚链,上面挂着三个不同的铃铛,如玉般清透,串着它的绳子是红白相间的,泛着潋滟流光,不像寻常的绳子,反倒是跟她今天这身衣裳很般配。
    叶晚看着它半天没有动作,这种东西一看就知道并非凡品。
    “这不会就是你之前说的要送给我的东西吧?”
    “嗯,”明庭问:“还冷吗?”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冷了,甚至觉得穿着身上的大袄还有点热,她惊讶道:“这是什么?”
    明庭说:“玉珠铃。”
    “玉珠铃?”叶晚没听说过。
    明庭没有对她解释。
    叶晚脱了大袄,双手摸上轿子,已经感觉不到冷了,轻纱是流光的,飘动间像是阳光洒在上面,熠熠生辉。
    望月楼不远,轿子停在楼下,还没到时候这里的人不多,周嫂嫂把叶晚送到了楼下,把燃着的莲花烛给她,“晚丫头,别怕,顶楼有一个鼓,你上去之后就击鼓三下,听见乐曲声就可以开始跳了,教你的舞可还记得?”
    叶晚点头:“记得。”
    “去吧。”
    推开门,进去之前回望了一下人群,看见人群中的某个人时心跳顿时加速,她扭头慌忙地进了楼中。
    楼里很黑,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需要烛灯了,这不带灯的话根本就看不清台阶。
    望月楼只在每年临近新年时举行平安祭才开,平时都是用玄铁锁锁着的,这是叶晚第一次来这里,也是第一次知道平安祭的流程。
    手上的烛灯闪烁明灭,将漆黑的楼道照的格外阴森,她每走一步都能听见一道细微的铃铛声。
    她留神听了一阵,竟莫名觉得这铃声有些熟悉。
    不知道走了多久,站在楼梯边往下看已经看不见底了,抬头看上面也看不到尽头,叶晚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在望月楼的中间层,她靠着墙壁,却感觉不到一点冰冷的感觉,稍微休息了一下之后就继续往上走。
    终于在手上的烛火快燃尽的时候到了顶层,雪见小,叶晚环顾四周,发现最中间放着一个非常大的鼓,比她家晒草药的簸箕还要大,鼓面放着两个锤子,两边系着红色绸带,侧边是金边描线,上面的花纹是神女救世图。
    她放下烛灯,提着裙子一步一步走过去,雪漫过了她的脚面,在身后印下一连串的脚印,风雪交加,这上面应该比下面更冷。
    叶晚走至大鼓旁边,努力不去看下面,拿起鼓槌用力敲击了三下,第三声落下围着望月楼的人开始欢呼,烟花伴随着乐曲声响起。
    叶晚爬上鼓面,站直身子腿还是忍不住抖,在上楼的时候她就想好了,只要闭上眼睛,就不会怕,跳完舞游完街就结束了。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叠放在心脏处,闭上眼睛,和着远处的乐声开始起舞,腰肢上的链子碰撞在一起,发出跟脚腕铃铛类似的声音。
    望月楼下。
    周嫂嫂见她状态良好,笑得跟朵花似的,拉着旁边的人说:“我就知道老叶家的姑娘可行,你看,这不挺好的?”
    “是啊,前两年都说叫晚丫头来,这叶大夫就是不肯。”
    “哎哟,哪是不肯呐,这晚丫头恐高,老叶就她一个独女,可不得宝贝着?”周嫂嫂身边的一个大娘插话道:“你看这望月楼,我在这都看不见晚丫头的脸了,可不是吓人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