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声接近尾声,叶晚在上面跳的气喘吁吁,鬓角的碎发散落几缕,恍然间,似乎听见有谁在讲话,她努力分辨声音的来源,却看见了一座巍峨辉煌的白玉殿宇,里面站着许多人,似乎都围着她。
    “姝瑶,你要想清楚了,这样一来你绝无生还的可能。”
    “我知道,但我必须要这么做。”
    “还有一个办法,”那人顿了顿,继续道:“那个小孩,你百般护着他,不许他出山,严禁他与我们来往,是不是已经知道他的来历了?”
    “不行!”
    乐声逐渐急促起来,叶晚脑海中的声音并未散去,眼前的场景变换,众多模糊不清的人影在眼前跑来跑去,一道铃声被拉的悠长,像是一根紧绷突然断掉的弦。
    “姝瑶——”
    茫茫雪雾中有人大喊了一声,声音凄惨绝望,霎那间天地万物静止。
    叶晚在鼓面上越转越快,裙摆和披帛肆意飞舞,鼓点声整齐有规律,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摔下鼓面,从高楼边缘坠下。
    叶晚睁开眼,眼前是落下的雪,她感觉自己下坠的速度变得很慢,比她上楼的速度还要慢,看着白色的天,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每天晚上都会坐在房屋上看一会儿月亮的明庭。
    他在看什么呢?她不知道。
    他在想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见到这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情况楼下的人皆捂嘴震惊,在没有停止的乐声中叶晚像一只死去的蝴蝶,缓缓下落,仿佛曾经的神女就是这般。
    凄惨又美丽。
    “都愣着做什么!救人啊!!”
    有人大喊一声,众人才如梦初醒般开始躁动起来,虽然平安祭里有这么一个环节,但是乐声没停,下面的安全措施也没准备好,现在摔下来肯定是会要人命的,这要是见了血来年肯定就不会太平了。
    明庭站在人群最里面,汹涌的人潮将他包裹着,叶晚从上面落下来的时候他的心跟着一颤,曾经姝瑶献祭的场景在眼前浮现,跟叶晚坠楼反复重叠,眼前的大雪让他感觉像是回到了那个彻骨冰冷的寒冬。
    在众人着急又担心的时候一道白影闪过,等他们再看过去,明庭已经抱着叶晚稳稳落在了地面。
    叶晚双手拽着明庭的衣裳,脸上还存在着没有褪去的惊恐,叶大夫用力从人群中挤进来给叶晚把脉,确定身体没什么事之后就立刻眼泪汪汪,“闺女啊!你可真是吓死爹了。”
    叶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手背上才恍然,低头看过去,那里有一小片水渍,泛着光,她愕然抬头,正好能看见明庭猩红潋滟的双眼。
    “你——”
    叶晚刚开口就发现他把自己抱得很紧,肩膀上他的手传来的温度很炽热,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了,但是她想他应该需要安慰。
    明庭低着头,众人的关注点都在叶晚身上,没人注意到他,叶晚抬起略微有些发麻的手替他擦掉了眼角欲滴的泪,用尽量平和轻柔的声音说:“别哭,我没事。”
    她半天不理自己,叶大夫还以为她脑子坏掉了,摸上她的头,“也没发热啊,你怎么了?你别吓爹啊。”
    明庭不吭声,叶晚听见叶大夫的嚎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奈何明庭不松手,于是也只好靠在他怀里说话,“爹,我没事,只是不小心脚滑了,闭着眼睛嘛,没看见。”
    作者有话说:
    举手报告:阿玉小时候很爱哭,虽然现在也是,但还是得分人
    第40章 芍药
    ◎“她没有真名,就叫姝瑶。”◎
    叶大夫松了口气,生怕她有个什么好歹,不少人都上前来询问她的状况,叶晚从喉咙里蹦出一声咳嗽,侧头小声问:“那个……你先让我起来好不好?”
    明庭漆黑的眸子盯了她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原本难看的脸色略微有了好转,不明情绪的“嗯”了一声,手上的力道松了些,叶晚站起来对着关心她的邻居们说道:“我没事了大家别担心。”
    “那还能继续吧?”有人凑上来问。
    平安祭中途停止可不是什么吉兆。
    叶晚点头,“可以。”
    游街的花车就停在街上,被许多孩童围绕着,叶晚坐上镶嵌玉珠翡翠的椅子,四方红绸落下,左右两边的踏板上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五岁左右的孩童,整辆车都缠上了各种花,真假参杂迷了眼。
    明庭站在望月楼下看着远去的花车,突然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殷红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襟,靠着旁边的墙壁弯下腰,身体忍不住蜷缩在一起。
    蹲守在暗处的影卫见状跑出来扶住他,“殿下!”
    明庭蹙眉闭眼,嘴角的血不断溢出,将他的唇齿染红,脸色惨白,看起来格外虚弱,一向温和的眉眼现在却格外凌冽,手臂被人触碰到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微不可察的僵硬了一下,听到熟悉的声音才缓慢睁开眼。
    影卫心里微惊,他在这里蹲守了好几天,知道殿下身上因为刺客受的伤已经好了,那现在这样便是旧疾发作,必须尽快回宫,这样拖下去的话迟早要丢命。
    “殿下别坐在地上了,先起来吧。”影卫搀扶着他。
    明庭感觉稍好些,抬起袖子擦掉嘴上的血迹,挣脱他的手,说道:“别跟着我。”
    他说话一直都是这样,没什么起伏,让人听不出情绪,只是影卫是带着命令来的,带不回殿下就要把自己的脑袋带回去了,他有些为难,“殿下,娘娘还在等您……”
    “我知道,”明庭喘着气,一呼一吸间心口都在拉扯着疼,他说话艰难,“过几日我会跟你们回去。”
    过几日?那是要过多久?
    影卫还想要说什么,在对视上那双眼睛的时候把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整个皇宫上下谁不知道六殿下性子孤僻?出生的时候险些断了气,后来是救过来了,只可惜染上了个不治之症。
    影卫不得已只能妥协,“是。”
    明庭最后瞥了他一眼,捂着还在一阵阵疼痛的胸口往街上走,地上被花车轧出了两道车轮印,两边是杂乱的脚步,地上的花瓣很快被雪盖了大半。
    街上空荡荡,他慢慢走着,雪花落在身上也无心伸出手去拂掉,手臂上隐隐传来的麻痹感告诉他血线正在一点点消失,如若彻底消失,那他此番历劫也就结束了。
    果然这种方式还是不行么?
    -
    花车游街直到傍晚才结束,纷飞的大雪也才停。
    叶晚端坐在上面,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晃着身子,眼皮也如压了千斤顶,重的快要抬不起来了。
    换做以前,这种敲锣打鼓,高声喝彩的吵闹环境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的,但奈何她今天起的实在是太早了,天没亮就开始折腾,方才又险些摔死,一直到现在,实在是费神又费力。
    “姑娘,姑娘?”
    马车旁,一道轻柔的女声传进车内,紧接着一只素白的手撩开了帘子的一角,露出她上了脂粉的半张脸,殷红的唇角微微上扬。
    叶晚一愣,随即问道:“你是谁?”
    她们这个镇子的女儿家不多,跟她同龄的女孩更是少之又少,这个人的衣着一看就知道不是镇子上的人。
    对方什么也没说,把手伸进来与她交握,在她手上放了个东西就快速离开了。
    叶晚看着手心里的纸团子,疑惑地打开,上面写着一行字:
    今晚亥时,东风河畔。
    这是?
    叶晚正思索着,就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她收好纸团弯腰掀帘跳下花车,周嫂嫂迎面走上来塞给她一个大红包,握着她的手背拍了拍,“辛苦你了,这是我给你包的红包,你回家了好好休息休息,过两天就是新年了,又有的忙了。”
    “谢谢周嫂嫂。”叶晚笑盈盈摇头:“不辛苦,倒是大家,跟着我忙了一整天了。”
    “你这说的,要不是你,我们这事儿还完不成呢,”周嫂嫂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嫂嫂瞧着那明公子是个顶好的儿郎,就刚才那会儿,我都没看清,一眨眼他就飞过去了,看来是个练家子,你跟他日后若是真的成了,可千万别忘了请嫂嫂喝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