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月察觉他的怒气,但不解从何而来?
    她接住他的心,护它完好,没让它滚下山崖,没有半处损伤呀……
    “这里……不可能有刀山油锅,那是……冥府的特产。”
    红眉先是一挑,转为一拢:“还有空闲挑我语病?!”
    “只是修正……”她噤了声,此时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摔下断崖怎么办?!撞破了头怎么办?!”
    “我会凌空术,摔下断崖……飞起来就好;撞破头,用治愈术……”她务实回答他。
    “你——”勾陈为之气结。
    “无论如何,把你的‘心’保护好,这一点,我绝对摆在所有事物之前,我可以立誓。”
    这一次,勾陈捏住她的双颊,先把她脸上刮伤治好,再泄愤性地拧出两团红通通。
    这丫头!不该傻的时候,真是傻到教人火大!
    “你以为我担心的,是那颗‘心’吗?!它就算掉到深崖底下,摔成一摊肉泥,我也不会皱一下眉!”
    害他此时此刻,双眉扭得像麻花的人,是她!
    “那怎么可以!绝对不可以!”曦月反应激烈,不准他胡言,连假想都不行。
    他不会皱眉,她却会揪心!
    “好不容易从狮蛮口中取回,珍惜都来不及了,你还说那种话——”
    “好不容易你才重回我身边,珍惜都来不及了,你还做那种蠢事!”
    他声音比她大,口吻比她硬,责难比她强烈。
    就连脸上的惊恐表情,也远胜过她。
    曦月看着那双红眸,那里头,太多东西几乎要满溢出来——
    愤怒,因关怀而生;气恼,因她迟钝而生;怜爱,因她的憨行而生。
    她顿时领悟了。
    领悟了这只狐狸,是如何看待她。
    他,将她看得比“心”,更重要。
    “没有你,我挖了它,丢掉都不嫌可惜!你竟为了捞它,差点摔个头破血流!”
    再听他的低吼,证实她有多驽钝。
    “下一次,它再掉下去,你敢胡来,我就……不!绝对不准有下一次!”
    每一句威恫,听起来全是甜的,字字沾满蜜糖。
    “不会了。”曦月轻吐保证。
    被吼着,还能微笑,他不得不怀疑,他的斥责,她有没有听进去?
    她一笑,纵使他有再多想教训的话,也只能咽下,气焰消散。
    “我去把它洗干净。”她又道,他松开她,仍跟在她身后。
    行经被打晕的狮蛮,曦月停下脚步,眉宇温柔,抚过它粗硬的鬃毛。
    “……让你受苦了,一觉醒来,发现长年喉间的梗塞,突然消失不见,希望你会开心些。谢谢你,谢谢你保护它。”
    她动手治愈了勾陈打在它身上的掌印,带走一切疼痛。
    做完这些,她才再起身,顺着飞瀑声,寻找山泉。
    粼粼银光,在空中划出一弯虹,七彩美丽。
    她站在水中,银河闪闪,耀着水,也耀着她。
    她洗涤他的心,仔细,小心,拿捏力道,轻柔挼搓。
    即便是旁观的他,都能感觉到她呵怜的温柔。
    被洗得……心,好痒。
    曦月并未走到泉水最深处,水约及腿肚,水面上裙擺,如清荷绽放。
    她洗了许久,不顾双袖湿透,水痕被布料吸饱,衣裙濡开半透的渍迹。
    水清见底,赤裸的脚掌,在水波冰清下,显得加倍莹白、纤巧。
    勾陈的瞳色,染得更红。
    曦月再三检视,确定洗涤干净后,牢捧着他的心,挪步向他走来。
    水光、瀑雾、温热的日丝,在她身上交织,璀璨,米炫人的银晕。
    “勾陈。”
    她在他面前站定,掬捧掌间的心,递予他。
    他定定凝视她,看她脸上淡且恬静的笑。
    那种心满意足,那种失而复得,那种开心到……几乎快哭出来的表情。
    他没有单单取走“心”,而是连带她的双手,一并握进大掌里,就看她的轻掬,将心,贴近胸臆。
    融入,消失,她掌间的心,没入他体内,只剩手心平贴在他胸前,感受着,吸与吐,平稳的起伏。
    她仔细盯紧他,生怕在他脸上看见一丝痛苦。
    曦月屏息,轻声问道:“当初,你挖掉它,就是因为痛……如今,疼痛还在吗?”
    勾陈没有松开手,依然紧紧按着熨在胸口的柔荑,不许她收回。
    曦月能清楚感觉,掌心之下有力的心跳,怦咚、怦咚、怦咚……
    过了良久,他才开口说:“不痛了。”
    因为疼痛的理由,已经没有了。
    曦月眉宇一松,笑颜渐深,眼角泪光晶耀。
    “但……”
    他还有后话,这一个“但”字,把曦月的心又提了半天高。
    “怎么了?!不舒服吗?”她紧张起来。
    是与身体脱离太久?
    抑或因狮蛮吃下,造成后遗?
    还是……她方才洗涤,弄伤了它?!
    “但,好痒。”
    她傻傻地重复他的话:“好……痒?”
    不是痛,不是闷,而是……痒?
    “看着你,心,好痒。”勾陈笑出来,目光仍是红浓。
    她听明白的同时,神情由挂忧转为辣红——
    “这、这种时候了,你还……”她骂他也不是,噗嗤一笑也不是。
    “从你站在水里,揉洗得那么诱惑,它,已经麻麻地痒了起来。”
    心痒,最难耐。
    “你这个人——不,你这只狐,实在是……满脑子……”
    她直想抽回手,偏他捉得太牢,手掌又热、又烫,她真怕他想在这野外……
    “勾陈,你别胡闹……我不要,绝对不在这儿跟你……”
    话,一定要抢白了说,哪怕支支吾吾,也要表达坚定立场。
    勾陈被她逗笑,她表情太认真、太严肃,却也太红,完全没有气势。
    “我让你欠着先,回去再补给我。”
    他还能加收利息,没有损失,很好商量的,呵呵。
    她松口气:“好……”
    说完,才有一惊,自己应允了什么呀……
    勾陈把她从水中拉起,弯身拧干她的湿裙。
    能以法术烘干的事,非得亲自动手才有乐趣。
    拧拧裙、摸摸小腿,欢乐无穷。
    “真好,看你取回了心,我很替你开心,多年来,梗在心上的担忧,好似也全数散去了……”
    曦月微微低头,看他细心之举,心好暖。
    她继续道:“我一直很害怕,你舍心不要,万一真拿不回来,或是被狮蛮消化殆尽,该如何是好……现在,它回归你体内,无损无伤,你总算又再度完整了。”
    勾陈哞一抬,两人目光交会,她微笑,他却是敛起笑,面容肃穆。
    不疾不徐的嗓,字字好轻,不曾加重,说着:“不,让我完整的,是你,你才是我遗失的那颗心,重回我身边,我才圆满。”
    这样的话,惹来曦月微颤,激动,感动,悸动,种种满溢心头。
    她曾想,也许,他不会再像以前那么爱她,若真如此,亦是她自己造成的,可他此刻的言语,令她所有的疑虑,烟消,云散。
    “谢谢你……”
    谢他仍愿爱她。
    谢他仍愿让她爱他。
    勾陈板起脸,依然俊、依然红艳好看,明摆着不甚满意:
    “什么‘谢谢你’?!我只接受‘我也爱你’,或是‘我让你今早的美梦,成真’这两种回应。”
    除此之外,一律谢绝!
    “……”好吧,她仍处于感动之中,把前一句当真,至于后一句,暂且无视。
    她真想问:你到底饿了多久?
    “我并非一时兴起,才说出那一番话——喂,不是上一句,是上上句!”光看她一脸淡鄙,就知道她误会了!
    你才是我遗失的那颗心,重回我身边,我才圆满,这句才对!
    “哦。”若勾陈没补充,妳当真认为他是在说淫……春梦那回事。
    “我数百年不见你,拒绝你的消息,心想有你无你,也不过尔尔,没有多大差别,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