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要将你当成什么?”爹爹交代要把他当主子,小迟哥又不要她将他当
    主子,她该怎么办?
    “当我是小迟哥不好吗?”他露出像在蛊惑人一样的浅笑,丰神俊美。“小
    迟哥会喂你吃药、带你看菊,小迟哥的大哥给小迟哥的所有东西,都可以与你均
    分噢。”
    大男孩绝对没发现自己现在的举动多像威逼利诱并用,只盼望小粉娃别顺从
    她爹的教唆,将他排除在外。
    小粉娃想着爹爹的训诫,也想着大男孩的诱哄。如果把小迟哥当成当家主子,
    不能碰不能撒娇甚至不能腻在他身边,更别提什么喂她吃药带她看菊等等的事情,
    想来想去,还是小迟哥的提议吸引人些。
    “那我不当你是当家主子,你是小迟哥。”小粉娃的眉眼漾出小小花朵最娇
    艳的笑,“以后换我成了当家主子,你也别当我是主子嗅。”她还不太弄得懂当
    家主子的意思,只是天真地说道。
    像是要奖励她,大男孩又赏了她一块排骨。“那是当然。”
    “打勾勾,骗人的是小猪。”她伸出小手,与他玩起手指打印于的游戏。
    “一言为定。”长指勾住了面前那只玉润小巧的纤指,拇指指腹相叠。
    承诺不需白纸黑字,只要两人心有灵犀,便存。
    承诺不需白纸黑字,只要有人违背誓育,便灭。
    那时的誓言仍时常不经意人梦来。
    是她答应过不将他视为主子,不让两人变成这副关系,但她食言了,童言童
    语说着违誓的人是小猪,但她仍是她,没有哪天早晨醒来发现自己多了个猪鼻子
    或长了根猪尾巴。
    原来违约,不过如此。
    在她清楚知道主子的定义时,她才懂了爹爹以前苦口婆心的训诫。
    她不能算违背誓言吧?她只是……认清事实罢了。
    梅姗姗端坐铜镜前,及腰长发早让她利落而简单地编成麻花辫,甩至脑后,
    她从不多花心思在妆点自己上,素净的衣裳、行动方便的襦裤、一头数十年来不
    曾变化过的发辫,脂粉不施的脸蛋虽清秀却也少了几分姑娘家的甜美,但她不以
    为意。
    镜匣一角搁着精致的胭脂盒,那是她十四岁时,梅舒迟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里头的胭脂分毫未动,她连一回也没抹过。
    女为悦已者容……
    伸手碰触到胭脂盒的手蓦地停了下来,重新收回胸口,拢握。
    “没有悦己者,何必多此一举。”她自嘲,胡乱取过胭脂盒旁的练武臂束,
    将袖口系妥,故意漠视那雕着花蝶的银色胭脂盒。
    瞧瞧时辰,今早季府的菊花宴是该准备出发了。
    她不再胡思乱想,握起桌上的长剑便推门而出。依照梅舒迟十数年来不变的
    习惯,他这会儿应该在菊圃里。
    快步走过架筑在菊曰间的木造曲桥,梅姗姗在菊圃东篱的亭子里扑了个空。
    原先她没想太多,梅庄檀菊的园圃占地惊人,偶尔他也会想赏赏别个品种的
    菊,所以她又朝植满黄艳色菊种的西圃园走,仍是不见梅舒迟的身影。
    来来回回数次,转眼间已经将所有梅舒迟可能会去的地方寻了一遍,一念头
    闪人她的脑海,随即又被她摇头否定。
    “睡过头?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小……三当家身上?”她低声喃道。从她
    认识梅舒迟开始,她可没见过他在掌事的秋月间贪睡误事,有时就算两日没合眼,
    他也绝不会因疲倦而耽搁正事。
    但若他已醒,又怎么会不见踪影?
    梅姗姗不再像只无头苍蝇四处寻人,先在经过府门时向守门大哥询问三当家
    是否已出府去参加季府菊宴,得到了摇头的否定答案,她转向北院——梅舒迟的
    苑圃。
    天色仍灰蒙,苑里没有一丝残灯及人声,显示这苑里的多数人尚在黑甜的睡
    梦中。
    说实话,梅舒迟宠养出来的奴仆都很失职,虽然没说每个都睡到日上三竿才
    醒来,但此刻已近卯时,奴仆房里也没几扇窗是开的,哪像其他当家主子手下的
    人,主子没醒之前就得早一步替主子张罗好一切,谁敢比主子晚睁眼?
    梅姗姗绕过房舍前的小石桥,几株稀有罕见的菊种“夕染”并列绽放在拱门
    两旁,这处进去便是梅舒迟的房。
    透过纸窗,里头不见半分苏醒的迹象。
    她拍拍门,“三当家,您醒了吗?”
    没人应声。
    “三当家?”这回拍门的力道和唤声都加大,可是仍是无声。
    梅姗姗蹙起眉。不在房里吗?人会上哪去了?
    在门外伫了半响,正想离开之际,梅舒迟身上那股热悉的菊香又沁入鼻腔,
    引她停步。
    梅姗姗心一横,抽出长剑,插进门缝间将门闩给挑开。虽然眼下的行为举止
    有如宵小,但为了找人,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踏进光线昏暗的房中,满室菊香。
    内室的床幔垂泄而下,布质厚实的深赭帘幔紧紧地掩住了床榻,床下的曲足
    案上整整齐齐搁放着梅舒迟的鞋。
    梅姗姗颇讶异,蹑手蹑脚地掀开帘幔一角,借着微弱的光,瞧见了榻上沉睡
    的男人。
    “没想到……你真的在赖床?”
    这话要是说出去了,肯定没人相信。
    梅姗姗才想开口唤醒他,又突地觉得他既会睡到误了时辰,必是因为倦累到
    极限,再也撑不下去才如此,这么一想,反倒不忍吵他安眠。
    当然,她亦知道,就算她放任他睡到晌午,失了季府菊宴的约,他也不会责
    怪她,因为他不是个会迁怒的主子,即使一场菊宴没出席,极可能让梅庄损失一
    大笔进账,梅舒迟也一定会将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替所有失职奴仆挡下梅
    庄大当家的怒焰。
    傻呵,她的……傻主子。
    放轻了手脚,梅姗姗趁着他没醒,缓缓伏坐在曲足案边,看着仰躺在软枕上
    的睡颤,这些年来,第一次,放任自己这么近地看着主子。
    他已经不是个大男孩;而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不改俏俊,依旧温文,这眉
    眼,全是她熟悉的。
    “头发变长了……脸色也不像以前那么惨白,两颊红红的……”声如蚊蚋的
    梅姗姗完全蜕去平日的不苟言笑,此刻她的笑容充满童心,葱白的指卷起他一缮
    散发,动作轻柔细心,无法克制地将指节上缠绕的发凑到鼻前。“你今天怎么这
    么贪睡?这样都吵不醒你噢?”她咯咯地笑,笑他睡到天塌下来也毫无知觉。
    “我还以为你浅眠得很,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你。”
    床上的人。只有浅浅吐纳,扇形长睫没有掀动醒意。
    梅姗姗觉得此时梅舒迟泛红的双颊简直可爱到令人想捏一把,毕竟这种面貌
    的梅舒迟是如此难得一见。
    葱指停下了把玩卷绕的动作,那缮顺滑的青丝像条墨蛇松开了束缚,从她指
    节溜出,她的注意力已经不落在他的发上,缓移到他的五官间,由双眉开始,紧
    接着深邃的眼、挺直的鼻、饱满的唇……勾勒出他雅逸温柔的脸庞,她一直知道
    他是好看的,但这并不是唯一让她无法将视线离开他身上的原因,而是她对他,
    有着太多的回忆……
    “小迟哥……为什么你不能单纯只是我的小迟哥?”膜拜的双掌贴近他的脸,
    不敢亵渎地维持一小寸的距离,明知道不该逾矩、不该奢想,她在这一刻竟管不
    住自己的渴望。
    如果不用长大,不用脱离以前的岁月,她就可以……对他很好很好,不用像
    现在总得板着脸,用最疏远的态度和他相处,她可以继续假装不懂什么是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