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玄玮推开门,“新郎倌,你今天怎么上工来了?我还以为你会休息一个礼拜咧。”
    应滕德缓缓收回落在十楼窗外的视线,挪移站立许久的双脚走回办公桌一则。
    “婚姻不美满也不用表示得这么明显。”童玄玮望望手表。哇拷,才八点十五分耶,大老板从没有这么早出现在应氏里,更何况谁晓得他在落地窗前站了几个小时啊?“正常来说,现在……应该是坐在蜜月班机上的中原标准时间。”
    “调薪五百元,闭上嘴。”
    应滕德太了解如何用钱来买得耳根子清净。
    视钱如命的童玄玮当真不再调侃大老板,只是笑得很贱地啜饮香醇咖啡。嘿,两、三句话就换来五百元,值得、太值得了!
    应滕德随手抓过好几份档案,神情烦躁地浏览起来,双目扫过一行行条约却没几个字真正入了眼。
    童玄玮一见应滕德拿起钢笔就要签名画押,连忙快手抢下钢笔。“大老板,那份不平等合约可别乱签,上头十条有九条不利于应氏噢。”只要“应滕德”三字一签,应氏就白白损失近千万,这可会危及他的年终奖金。“做什么脸这么臭呀,这桩联姻是你自己点头同意的,又没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他一眼就瞧出应滕德的苦恼来源。
    应滕德扯出笑,也知道没有什么事能逃过童玄玮那双精明狐狸眼。
    “但她,似乎是心不甘情不愿被人强架上婚礼。”合上档案夹,应滕德背脊靠上皮椅,十指交叠。
    “喔?她在新婚之夜向你抱怨的?”
    “抱怨倒是没有。”因为他与她交谈的句子少得可怜。“她只是一直笑。”
    “笑?笑是代表好事呀,说不定她正庆幸自己被应大公子你给选上咧。”
    “像我现在这样的笑容,是代表庆幸?”应滕德反问。
    “呃……”童玄玮迟疑了好久,推推镜框,“用你这么虚假的笑脸?”他不确定地再问一次。
    “没错。”
    “那……看来她真的很不甘愿。”童玄玮很委婉地下了结论。
    皮笑,肉不笑,双瞳里怎么也进射不出半点欣喜--这就是应滕德的笑。看来那名新上任的老板娘也是虚伪高手。
    世间又多了一对貌合神离的怨偶。
    “反正你和她是各取所需,她笑得假,你笑得也没多真诚,半斤八两啦。”况且大老板一脸弃夫相地站在办公室里,说不定老板娘也像深宫怨妇一样窝在家中哩。
    后头的话,童玄玮并没有挑明了说,因为……
    他不想让应滕德太好过。
    有些人看似聪明,实则驽钝,没人在背后推他一把的话,只会一步步走向死胡同,应滕德就是这种人。
    “各取所需……”应滕德半眯起眼,这四字现实不正是他与她的婚姻写照吗?他所需要的是一个妻子,无关甘不甘愿;而她需要的是应氏金援,无关奉承丈夫与否。
    既然有此共识,那么,他为什么会对今天清晨她在睡梦中所吐露的呓语耿耿于怀,甚至是落荒而逃?
    那张倦累中仍不减半分美丽的酣柔睡颜,即便与他同躺在一张床上,她也不顾摔下床的危险,硬是悬挂在床沿,就只为了与他多拉出十公分的距离。无论他展臂将她勾回胸前多少回,她总有本事像条鳝鱼,滑溜溜地逃开。
    若不是他身上挂著“丈夫”的名称,她绝对不会容许他碰她一根寒毛吧。
    “童,上回广告部门呈上来的设计档案可以不用费时间去挑选模特儿,我有适合人选。”
    面对一下子由私事跳到公事的话题,童玄玮处变不惊,思绪一转,脑中立刻浮现应滕德此时所提的广告设计。
    “你是说利用白纱新娘衬托咱们最新一季商品的平面广告?”见应滕德没摇头,童玄玮继续说:“人选,不会正巧是我新上任的老板娘吧?”
    应滕德还是没摇头,那就代表是啰。
    “你算得真精,出借老婆拍广告顺便省下一笔广告费,不过这笔广告费与君氏公司所捅的楼子相较根本算不了什么,说来说去还是应氏赔本。”那些以千万来计算的债务哪是聘请模特儿的区区几万块可以一笔勾消?
    应滕德没理会童玄玮听似嘲谑的句子,迳自又道:“联络Hans,让他来替这次平面广告做造型及化妆。”
    Hans,造型界赫赫有名的彩妆王子,彩妆笔一挥就是万字起跳,但往往也让人赞叹这万把块花得值得。
    “Hans呀?你不打算找业界更顶尖的彩妆皇帝?”
    “画完一张脸要坑人五十万的家伙不列入考虑。”应滕德是奸商起家,自是明白市场的合理价格,当然不会做赔本生意。
    “也对啦,虽然Hans人在法国,但加上机票钱也比请那个彩妆皇帝划算。但我记得Hans和他的男朋友正在度蜜月不是吗?”Hans是gay的事实在业界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他也从不刻意隐瞒,因为他卖的是专业,无关性向。
    “凭你的本事,就算他在地狱,你照常能将他挖回来。”
    “挖骨吗?”童玄玮翻翻白眼,没好气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要拍?老板。”
    “越快越好。”
    “好,下星期一,将你的亲亲老婆带来吧。”童玄玮摸出口袋的记事本画上记号并加了附注,“你要一块入镜吗?”
    语毕,换来一记冷眸,童玄玮咧笑道:“男主角,从缺。好啦,我去安排摄影棚和相关人事,并且打断Hans的幸福蜜月。”
    童大特助右掌一扬,退场办公去。
    应滕德又踱回落地窗前。
    一个精明能干的特助造就一个无所事事的老板,大事在童玄玮手上便能被处理得干净漂亮,小事更是连呈报到他眼前也不曾,真要论起对应氏的贡献,童玄玮做的比他这个总经理更多……
    另外,童玄玮与其他应家兄弟的相处模式是他这个冠上“应”姓的大哥所遥望不及。
    也比他,更像应家人。
    铃……铃……
    桌上占线率最低的电话响起,应滕德按下免持听筒键。
    “应滕德。”先报上姓名是他向来的习惯。
    “先生。”是张嫂的声音。
    “有事?”
    “是太太……”
    “太太怎么了?”
    “太太说……她想要买东西。”事实上君清晏用的字汇是“败家”。
    “这种小事何必向我说?”
    “太太说,帐要算到你头上。”
    言下之意就是老婆要努力购物,老公得为她消化所有帐单,而这笔帐单的金额很可能是寻常人一年的薪水。
    “随她吧。”
    “可是先生……”
    “就当是我补偿她蜜月的礼物好了。”此话一出,就等于应滕德赋子她猛刷狂刷的特权。
    “……好,我知道了。”张嫂停顿片刻,终于鼓足勇气再开口,“先生,你今天不要太晚回来,放太太一个人在家里对她不好,况且你们昨天才结婚,女人会因为这种事记恨你一辈子的。”
    “记恨?”
    “是呀,谁能容忍被丈夫这么忽略?况且公司休息一、两天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你应该带太太出去走走。”张嫂的语气添了笑意,“太太人很好的,对你又体谅,你要多疼她一些。”
    看来君清晏并没有将他们的婚姻真相告诉张嫂,使得张嫂兀自以为他们是因爱而结合的夫妻。
    “你就陪太太去买她想买的东西吧……我今天会早点回去。”
    “好。我想太太听到你后头那句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应滕德强扯出笑,挂断了电话。
    她会很开心?
    协协渤
    她一点也不开心!
    从听到张嫂告诉她“先生今天会早点回来陪你”那句话后,她一直都处于不满状态。
    餐桌前,香味扑鼻的美食激不起任何食欲,她现在只想躲在房里啃一块炸鸡也好过留在这里陪“她的老公”吃饭!
    用餐之际还得假意应付应滕德,真是有损她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