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
    “嗯?”他仔细地为她搓揉脚掌,躺了一天,帮助她血液循环。
    “有一句话我想告诉你,但是,你听完之后不要有回应,也不要感到有压力。”
    “嗯。”
    “我爱你。”
    娄南轩手中的动作顿了下,然后又继续先前的动作。
    此时,他的内心充满五味杂陈的情绪——是甜蜜,是苦涩,是挣扎,是犹豫不决……
    等敦煌之旅结束吧!
    他需要时间,需要探视自己的内心,在未从这段感情抽离,冷静下来之前,他不想做任何决定。
    雷家安看着他弯身低头的身影,抬起手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
    她说了,也做了,一切只能留给时间来掀开最后谜底。
    第十章
    娄南轩出发到敦煌已经两个月了,一点音讯也没有。
    每次雷家安的手机响起,没有显示电话号码,她的心就会猛然窜了一下,满怀希望地按下通话键,结果……通通是诈骗集团。
    她也到山上找他,除了被铁炼层层圈住、上了大锁的门,什么都没有。
    这是娄南轩在台湾租的短期住处,她不知道他搬走了没,更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这种只能等待,什么事也没办法做的感觉真的很糟。
    她甚至打电话到法国逼问阿贝沙,但是,他也没有任何消息。
    艺术博物馆开幕的日子愈来愈接近,雷家安无法分身,必须将全副心力投入最后的宣传活动。
    时间在忙碌中快速流逝,眼见开幕的日子只剩半个月,阿贝沙已由法国寄来娄南轩过去创作的作品,但是,娄南轩答应雷家安的三件新作品尚不知是否能依约出现在展览场。
    望着厂商刚刚送来的彩色布旗样品,雷家安探出美丽的手指,轻轻抚摸上头的字——
    国际知名华人琉璃大师娄南轩全球首展
    “你真的打算不再见我了吗?”她对着布旗喃喃自语。
    尽管工作可以转移漫长等待的寂寞,但夜深入静时,她又怎能不想起他?
    她还没有放弃,只要他一出现,她决定要布下天罗地网,就算使出死缠烂打的手段也不放手了。
    她虽爱他却不盲目,她了解相爱容易相处难的道理,然而在相处这点,她相信对他们而言绝对构不成问题。
    两人无论是工作背景、生活模式甚至内心想法都是如此契合,曾经存在于生命中的男人,没有一个能令她如此强烈地渴望厮守一生,她想,这辈子她再不会遇见另一个比他还要适合她的男人。
    “到了!到了!总监——”
    办公室外响起高呼的声音,雷家安朝玻璃门看出去,两位同事朝她办公室走来,合力抱着一个纸箱。
    她心沉了一下,猜到纸箱里的东西可能是什么。
    果然,纸箱上贴着的宅配单据,寄件人写着——“娄南轩”。
    最后,他仍然选择逃避,连见她一面也不肯……
    她压抑着几乎崩溃的心绪,平静地看同事因期待而发光的面容,他们并下知她内心的煎熬。
    这个纸箱,让他们的等待有了结果,却宣告她的爱情已到终点。
    同事小心翼翼地将纸箱拆开,取出一层又一层的防震填充物,最后取出三个黑漆木盒,木盒上以篆体刻着娄南轩的名字。
    打开木盒,揭开黑色绒布。
    “哇……好美……”同事将作品轻轻捧高,就着卤素灯观看。
    办公室外的同仁渐渐围过来,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发出赞叹声。
    “天啊……是敦煌的飞天……”
    灯光照映下,作品中的仕女没有翅膀、没有云彩,透明披巾却仿佛正乘风,一波一波翻飞飘舞,流畅,具韵律感。
    运用玻璃热融后的流动速度营造出的浮动效果,栩栩如生,衣物的波纹雕刻得致圆润,仕女神情温婉庄严,作品完美到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雷家安不禁感动地红了眼眶。这是她心爱的男人一刀一刀凿刻出来的作品,她可以想象他在灯光下,凝神专注地修饰每一处细节的背影!
    心无旁骛,力求完美。
    “你们不觉得这三尊仕女的容貌都跟总监很像吗?”
    “真的耶……”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讨论比对。
    雷家安仔细一瞧,的确有些神似……
    她的嘴角勉强往上弯,心中的凄楚更显浓烈,她不知该如何解读,他究竟爱她不爱?
    “总监,这作品可以先暗盘预定吗?我想收藏。”
    “我也想……”
    雷家安收起私人情绪,难得的拿出主管威严。“别吵!先拿去保险箱放,请摄影组拍摄完将作品照片送到印刷厂,赶发第二波的文宣。还有,这些都是非卖品,展完要寄回法国的。”
    “是喔……怎么这样……”一群人满脸惋惜,鱼贯走出她的办公室。
    一名留下来的同事收拾桌面上的纸箱及垃圾,雷家安眼尖地瞄到纸箱外的货运单据上有几个熟悉的字。
    “等等,这个留着!”她将纸箱抱来,单据上的寄件地址写着!“南投县”
    她捣住心脏,再次确认地址,果然没错。“他回来了!”
    她欣喜乍现,抓起衣架上的外套,边往外走边跟同事吩咐。“我下午请假,有急事打我手机联络,不、那里收不到讯号,打这支电话,不对,要用传真的。”
    她兴奋地有点语无伦次,匆匆写下几个号码递给离她最近的同事,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冲往电梯。
    电梯到达地下二楼的停车场时,她急忙钻进停在电梯旁的车子里,重重踩下油门,激动地在车里大叫。“YA!”
    雷家安以每小时一百二十公里的速度在高速公路上的车阵里钻动,只怪路上车子太多,不然,她可以飙得更快。
    一路奔驰到娄南轩的住处,她又想两阶一步地跳上去,忽然想起上次惨痛的经验以及娄南轩的叮咛,她按捺下心急,一步一步小心踩好。
    走完最后一个阶梯时,看向木屋。
    她,愣住了。
    厚重的木门上那绕了几圈以大锁扣住的铁炼仍在,已泛起铁锈:左侧的花圃空空荡荡,看得出植物被连根挖起,不知移植到何处.,门庭前因久未整理而杂草丛生,一切的荒凉都显示——这间屋子久未住人。
    雷家安不死心地走到工作室的玻璃窗旁,捡起一块菱形的石头,在玻璃窗上敲出一个小洞,从洞口往内探去——
    不见了,里面的工作台、书架、电热炉都不见了,整个工作室都已搬空,连张纸屑都没留下。
    她腿一软,扶着墙面缓缓地蹲下来,忍了几秒,眼泪才奔流而出。
    他走了,真的走了,彻彻底底地走了……
    虽然,会有这样结果的预感已在心底盘踞数月,但是,她从不是个悲观的人,事情未到最后,她不会先搬一堆石头挡住自己的路。然而,摆在眼前的事实,告诉她,一切都结束了。
    他,再也不会回来。
    天色已渐渐转暗,她蹲得腿麻了,眼泪干了,努力撑起膝盖,捏捏快要失去知觉的双脚,然后,慢慢步下阶梯,将车掉头,回到台北。
    她没有回到办公室,也没有进到自己的家门,却按了陆茜文的门铃。
    这个时候,她需要一个明确的方向,或是一个简单的指令,让她可以依循,让她可以在脑筋一片混沌下,不至于瘫成一团烂泥。
    门打开了,陆茜文即使在家工作,也仍穿着上班时的俐落套装,给人又专业又信赖的感觉。
    “借我靠一下……”雷家安说着,人便往陆茜文身上靠。
    陆茜文直挺挺地站着,两人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就这样静静地偎着。
    只有娄南轩的事会令雷家安如此无助,陆茜文猜到了可能的结果。
    “他在法国生活那么多年,你说还有栋房子,他总要出现的。”陆茜文说。
    趴在她肩头的雷家安静静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