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敲粉红色的木门,不一会儿听见屋内远远传来回应。
    “不是婆婆吗,怎么声音这么年轻?咦……这门怎么变成粉红色的?”
    等待的时间,他看着房子的四周,种满了各色的花卉,生气蓬勃,一切看来既熟悉又有些不同,他说不出所以然,只觉视线所及,色彩缤纷。
    门打开来,娄南轩两眼发直,整个人被吓得呆住了。
    “有事吗?”雷家安侧着脸,纳闷地望着眼前一脸落腮胡,眼睛瞪得圆滚滚的高大男子。
    她原本的鬈发已烫直,清爽地在脑后束成一个马尾,穿着白色滚花边围裙,手上还拿着烹饪用的长筷子。
    娄南轩无法发出声音,他怀疑他在半梦半醒时搭错飞机,飞到了台湾,有种类似穿越时空的震惊与茫然。
    “快说,我还在煎鱼。”她皱起眉头,对于慢吞吞的人仍旧没什么耐性,虽然她已在悠闲浪漫的法国待上半年。
    娄南轩听见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就转身向后。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像是要唤醒自己的一个动作,像是渴望已久临到面对面却生出一种怯懦,一种无法承受的激动。
    他应该去林荫道上的露天咖啡店喝杯咖啡,待沿途奔波所造成的幻觉散去。
    “轩?”她认出了他的背影。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娄、南、轩!”她大叫,一边伸长手,费尽吃奶的力气把还在震惊中的娄南
    轩拖进屋内。
    门,砰地一声关上。
    娄南轩被动地站在门口,看着雷家安冲进厨房又折身回来。
    她两手插着腰,不待他开口就劈头大骂——
    “你这算什么……一句话都没交代就搞失踪,而且一失踪就是一年,你怕什么?怕我赖着你不走、缠着你不放,怕我要你娶我,绑住你一辈子,让你不得自由?我雷家安是这么吃不开的女人吗?!”虽然她心里正是这么打算,但是,她必须先解除他的心防,以免他转身又落胞。
    “家安……”
    “我还没说完!”
    这口气她憋了一年,从一开始打算温柔以对,到忘忑不安,到心浮气躁,到担心受怕,不知他是生是死。
    “这一年,有横扫美国墨西哥湾沿岸的卡特里纳飓风、造成七万多人死亡的巴基斯坦地震、印度大洪水和上石流,印尼地震死了五千多人,每天看着国际新闻,不知你人在哪里,会不会在什么地方孤立无援,那种半夜会吓醒过来,再也无法入睡的心情你能体会吗?”
    “我知道……”
    “你根本不知道,如果你受伤了、生病了,我可以想办法赶过去,请最好的医生救你,就算你真的命丧黄泉,得到消息后顶多哭几个礼拜、几个月,你不是,你是完全没消息,让人就这样一颗心不上不下,想快乐也快乐不起来,想哭又不知道为什么哭,这种日子,你过过吗?”
    “这……”娄南轩语塞。他从未去想过,哪一种比较痛,哪一种比较煎熬,他只知道,或许他仍无法承受失去她,但,没有她的日子,他一点都不快乐,更谈不上自由,即使活着,也只是行尸走肉。
    心被禁锢,身体又怎能感受到自由?他的灵魂还被困在那个美丽的小岛上。
    这次回来,他早已有了决定,只是,雷家安并没有机会让他开口。
    “说不出话了?”雷家安显然还没说过瘾。
    他安静地看她,看她剑拔弩张,看她气得两颊嫣红,他安静地听训,他发现,只要是她的声音,无论说话内容是什么,都犹如天籁。
    “我问你,你到底爱不爱我?爱就爱,不爱就不爱,要老实回答,不准再逃避,得到答案后我就会离开,不会赖着你。”
    他看着她,缓缓地扯开嘴角说:“我爱,很爱。”
    “呃……”雷家安倒没料到他会回答得这么干脆,原本准备接下来的话完全派不上用场,她得换上另一个版本。
    他扬扬眉,唇边的笑意扩大,没想到坦诚之后,心情如此轻松。
    “那……那好,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不必结婚,只要同居,分隔两地远距离恋爱也可以,你保有你的创作空间,我也不是做贤妻良母成天在家烧饭洗衣等待老公回家的料,想念彼此时,需要对方陪伴时,我们就在一起,这只需一点点配合,只要相爱不必被婚姻束缚。哪天谁厌倦了谁,或足下再有爱,没有责任,不需要内疚,也没什么包袱,两人诚实地谈谈,好聚好散,只是,你不可以再搞失踪,就算到月球去也要给我配个卫星通讯,让我可以找到你。”
    雷家安一口气说了好长、好长一段话。
    娄南轩轻轻地笑,没说什么,走进厨房。
    由台湾寄回来的磨豆机、摩卡壶都在,还多了不同产地的咖啡豆。他将咖啡豆磨成粉,慢慢地、细心地煮了一杯咖啡。
    雷家安仍站在门前。
    虽然她看来理直气壮,完美无缺地说完她早在一年前就想告诉他的话,但是,她毕竟是个女人,这种厚颜无耻,倒追到几乎强迫的口吻仍令她羞赧。
    这次不只倒追,还是从台湾追到法国来,擅自住进了他的房子,气焰高张地要他爱她,这……这简直就是女暴君。她后知后觉地脸红了起来。
    娄南轩端着两杯咖啡走回来,将一杯递给她。“说了这么多话,口应该渴了吧!”
    她接过杯子,假装迷恋咖啡香气,实际上是无措地等待他的回应。
    “我喜欢你的提议。”他微笑道:“庆祝我们新生活的开始。”他将杯缘轻轻触碰她的。
    原来,绕了地球半周,他终于还是回到了她的身边。这么多年来,他再次感受到“根”的感觉,有她在的地方,就是家了。
    她低下头,微笑被隐藏在杯后,轻轻啜了一口。
    摆在胸口长达一年的巨石落了地,她整个人轻松得几乎要飞了起来,其他的细节就无需再多谈。
    她懂他,他的回应虽然简单,但,这就是承诺。
    “阿贝沙安排你住这里的?”他突然想到。
    其实,她不必回答他也知道答案。这间屋子就只有阿贝沙知道,也只有他有钥匙。他只是好奇,阿贝沙为何会如此安排,过去上门找他的女人也不少,阿贝沙从未松口。而且,他还记得,一年前他要阿贝沙将作品寄给雷家安时,阿贝沙居然丝毫没有反对,现在想起来才觉得怪异。
    “不是他安排我住这里,是我逼他把钥匙交出来,每日三餐,逼问他有没有你的消息。”她笑着说。
    “呵……原来,你就是让他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元凶,不过,阿贝沙虽然看起来不很强势,他的固执却是出了名的,我还是很纳闷。”
    “我跟他认识十年了。”她说。
    “噢?比我跟他认识还久?”这个讯息令他感到意外。
    “我们在Tours的艺术学院认识的,感情好得像亲姊妹,每次他出去招蜂引蝶惹出麻烦,都是我在帮他善后,那个人喔……”她边说还边摇头.
    “招蜂引蝶……你说的是阿贝沙?”他感到疑惑,他认识的阿贝沙是个痴心又专情的男人。
    “没错,不要被他现在的痴情模样给骗了,他以前根本是见一个爱一个。”
    “噗……”用这样的字眼形容阿贝沙,令娄南轩忍不住笑了出来。“为什么你们后来都没联络?至少我跟他认识之后,没见过你也没听他提起过你。”
    雷家安笑得很贼。
    “发生了什么事?说嘛!”他愈来愈好奇。
    “那是因为他怕我,他心虚。他抢了我的男朋友,就是他现在的男友贝里尼。”
    “什么?”他的下巴差点落下。“贝里尼曾是你的男朋友?”
    “其实不是,贝里尼爱死阿贝沙了,接近我只是为了引起阿贝沙的注意,只不过阿贝沙一直以为他抢了我的男朋友,我当然不甘心被人利用,所以就威胁贝里尼不准告诉他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