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夏无采也没去理会愣在原地的穆郡王到底有没有把话听进去,便迳自迈开脚步往偏厢走去。
    夏无采在心里偷偷算了一算,今天也许是他近几年来说最多话的一天。
    过去即使是与柳之秋等人出游他也鲜少开口,静默不语的他大概只有武榜眼司空瑞比得上,就连他的娘亲与父亲,与他见面时都鲜少谈话,至于这小鬼……
    或许是他今天心情好也说不定,因为在他所遇到的人之中,唯有救他刀剑、兵法的河虚师父可以引他开口说话。
    “夏无采!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穆郡王从错愕中回神的时间,比夏无采所预估的还要再短一些。
    他拔腿追上夏无采,略显怒意的他挑着眉梢问道: “你给我说清楚!”
    “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所以他不打算、也没必要再说一次。
    穆郡王咬牙切齿地嚷道: “清楚才怪!你话中之意是指,我皇姊喜欢巧言令色的人吗?”
    说什么逢迎谄媚学不来、宫内规矩他不懂,分明是在暗讽二公主只重视门面功夫,甚至是个没有分辨是非能力的傻子!
    “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夏无采镇定地瞧着这个矮了自己一截的少年,进出一句不容反驳的话, “她是你的皇姊,我是个与她成亲三天却未曾谋面的驸马,你认为谁会比较清楚她的个性?”
    “我……”穆郡王语塞了。
    依真实情况来说,他绝对会比夏无采清楚二公主的个性。
    但是要他承认二公主是这样的人——
    就算是打死他,他都不承认!
    第三章
    穆郡王是个怪人。
    这一点是夏无采经过数日观察所做出的结论。
    本以为初次见面的不欢而散,应该会让穆郡王从此消失在自己的面前,可没想到……
    “喂!夏无采,你真的不去道歉吗?”
    就像这样,每天、每天穆郡王都跑来他的府中……不对!应该说这孩子每次一来就黏在他身边,而且还不断地重覆着相同的话——
    “皇姊不会生气的,去道歉吧!”
    穆郡王坐在池畔的假山上头,悬空的双脚在半空中摇呀晃的,看起来活像个缠着父母撒娇要糖吃的小孩子。
    夏无采很想说服自己别去理会穆郡王,反正孩子总是缺乏耐性的,而且再怎么空闲也不至于可以每天跑到这里来玩,可是……
    他猜错了。
    “我告诉你,在你没有向皇姊道歉之前,我都不会放弃的喔!”穆郡王一边吃着不知打哪边拿来的甜馅饼,一边警告着夏无采。
    夏无采瞧了穆郡王一眼,仍然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只要他不搭理穆郡王,相信总有一天,穆郡王会对他失去兴趣的。
    “喂——夏无采——你聋了呀!”穆郡王拉长了声音喊道。
    夏无采停下挥剑的右臂,用衣袖抹去汗水,时近中午,他决定先回房休息,准备用午膳。
    “等等!喂!夏无采,你要去哪儿呀?”
    见夏无采转身便走,穆郡王以为他想溜了,连忙跳下假山,举步往前追去。
    “用午膳。”这下子总可以跟穆郡王分开了吧!再怎么样想缠着他,午膳时间也该乖乖回去了,前几天穆郡王一到了这个时候就会离开,今天应该也不例外才是。
    谁知道穆郡王一听,却进出令夏无采很想把他立刻丢到墙外的回答——
    “哦!那我也要去。”
    “你跟着我干什么?”夏无采止住脚步,板着脸孔问道。
    “我只是想要你跟皇姊道歉呀!不然你会一辈子待在偏厢喔!这样也没关系吗?皇姊可不会允许你纳妾,而且皇上更不可能让你休了皇姊,到时候你就得打一辈子光棍了。”穆郡王把最后一口甜馅饼塞入嘴里,然后心满意足地说道: “所以呢,乖乖听我的劝告吧!”
    “在那之前,你倒是先说说我哪里惹二公主不快了。”这一点倒是他想知道的。
    原本,他一直认为自己应该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二公主的事,毕竟从成亲到现在,他们俩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会起冲突?
    可是在穆郡王连日来的骚扰之下,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真有哪个地方得罪了二公主,不然她干嘛派个小麻烦来缠住自己?害得他近来老是不得安宁。
    “嗯!问得好,关于这点我有问过皇姊了喔!”穆郡王得意洋洋地续道: “皇姊说,是你先惹她生气的!”
    “我?何时?何地?我甚至连二公主的面都没见过。”
    要说谁是谁非,怎么不提提二公主不让他进房的事?
    就算二公主嫌弃他是平民出身,是个小官的儿子,觉得他配不上身分尊贵的她;可再怎么说他们的婚事也是皇上御赐的,但二公主却俨然一副他该听从她的态度,虽然并不难以忍受,可他对此也颇有微辞。
    “总之你就是惹祸了,问这么多做什么?”穆郡王对于夏无采的问题感到恼怒。
    “我知道二公主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这种事他太清楚了!因为他的父亲只是个校尉,而不像文状元宫于齐那般,有个当辅国将军的爹给他撑腰,所以不管的能力是否在众人之上,他将永远被二公主瞧不起。
    “什么下马威?说得这么难听!你到底会不会说话呀?”穆郡王蹙起秀眉,声调理有着十足十的不满。
    “若我不会说话,此时你岂不是在跟哑巴交谈?”他故意误解穆郡王的意思。
    “你、你分明就知道我要问的什么,还装蒜!”穆郡王指着夏无采怒喝。
    “我说过,我唯一学不来的就是逢迎谄媚。”他可是实话实说。
    他不爱说话,除了一个懒字以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生性不够圆滑,不可能做得到八面玲珑,再加上对于周遭的人们,他普遍无法信任,所以久而久之,他也惯于少言多听。
    “是啊!你不会逢迎谄媚,话中倒是句句夹枪带棍。”穆郡王重重地朝夏无采哼了一声。
    “因为我是武状元,原本就爱使刀弄剑,所以怨不得我。”夏无采不自觉地与穆郡王斗起嘴来。
    “哼!就因为你是武状元,所以才会老是说话带刺地伤透人心!”穆郡王毫不客气地指着夏无采的鼻子骂道。
    “就算我说话带刺伤透人心,也没有你的所做所为来得荒唐。”夏无采皱眉斥责: “堂堂一个王爷,不去视察官员们是否清廉,却成天到处游荡、胡闹玩耍,倘若有受苦受难的百姓想求助却无处可诉,这样的伤害能说不是你们这些皇亲国戚的责任吗?”
    这个世界果然是不公平的。
    他求取功名除了光耀门楣,好让父亲知道他不是无用之人之外,还希望可以好好协助皇上捍卫祁国,但他却成了二公主的驸马,并无实权,所以即使他有心想帮百姓也帮不了什么忙。
    然而,眼前的小王爷却成天游手好闲、只知游玩,放着百姓和官员不管,这到底算什么?
    “什、什么嘛!说得好像我在茶毒百姓一样,我才不像你说的那样呢!”
    穆郡王受到了刺激,毕竟头一次被人当面批评,这滋味着实不好受,他气呼呼地走近夏无采,举起手便要往他脸颊上掴去。
    不过夏无采的身手比穆郡王俐落,轻松地伸手一挡,他反手抓住穆郡王的手腕厉声道: “既然你不肯承认,那就别天天到这儿游荡!”他已经被烦得很头疼了。
    “我才没有!”穆郡王不甘心地挣扎着,无奈他的力气小得连把手抽回都很难。
    又气又急的穆郡王突然眼泛泪光……泪一旦落下便难以停止,自穆郡王的黑澄圆眸里溢出的泪珠犹如清晨雨露。
    夏无采瞧着穆郡王的泪眼,微感错愕。
    这孩子也太爱哭了吧?为了这么点小事竟哭成了泪人儿,那他将来该如何执掌国家大事?如何上沙场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