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真是罪大恶极,皇上又岂会留我苟活至今?”
    端妃的质问忽然让年世兰恍惚了一瞬,她不敢想下去,她起身想要逃跑,却被凳子绊住了步伐,差一点摔倒在地。
    年世兰捏着桌角瘫坐在凳子上,迟疑地摇了摇头。
    她不信。
    虎毒不食子啊。
    那是她的希望,她的珍宝,她爱皇上多年的证明啊。
    “不可能,我不信,我死都不会相信......”
    年世兰噙着泪水,手又一次不自觉地捂住小腹,落胎那一日的疼痛,好像从未褪去。
    “那碗安胎药是你端给我的!”
    “下药打下我孩子的人就是你!”
    端妃气定神闲,俨然一副诛心让年世兰求死的架势,傲然答道:“那碗安胎药,我不过是替皇上担了虚名罢了。你灌了我再多的红花,也换不回你的孩子。”
    齐月宾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扎进年世兰的心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刀子又抽身离去。
    一个巨大窟窿眼里汩汩地淌出鲜血,年世兰想要捂住那洞,却好像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只能看着自己的鲜血汩汩地流干。
    “为什么......为什么!”
    年世兰仰天长叹,眼泪顺着两颊流向耳后,连喘息都变得沉重。
    “因为你是年大将军的妹妹,因为我是虎贲将军的女儿。皇上对你我早有戒心,他不会让我们生下有皇室血脉的孩子的。”
    一句话,像无数飞镖暗器齐齐将年世兰钉死在绞刑架上,她被打得千疮百孔,血肉模糊,浑身筋骨皆断,皮肤都粘连在那腐朽的木头上。
    静谧。
    久久的安静,万籁俱寂,像是时间停止。
    年世兰忽然睁开眼看见了那困住自己的十字木架,上面满满当当写着当年那个故事。
    “宝钏我妻呀,后面无有路了。”
    “开开窑门夫妻见,也罢,倒不如,碰死在寒窑前。”
    是啊,她没有路了。
    倒不如,碰死在寒窑前。
    “啊——”
    年世兰扑向齐月宾为她准备好的毒酒,按下彩珠,灌入喉头。
    当年,她就是这样让侍女们箍住齐月宾的身子,由她将一剂红花汤直直灌入她口中。
    天道轮回,也轮到她了。
    年世兰闭着眼一口饮尽,摔了酒壶,倒在地上。
    一句早已被她忘记的诗回响在耳畔: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她知道,今日之后,世间再无年世兰。
    第312章 番外槿汐篇 狠而无心
    紫禁城天寒地冻。
    路上积着雪,前头的小宫女们一边撒盐一边用扫帚扫开,后面的小太监一边用铁锹将冻住的地方敲开,把碎冰堆积到墙角。
    “快点儿!今儿个可是初一!各家王爷一早就要带着福晋进宫请安,贺万岁爷新春新禧。干活麻溜儿点儿!”
    槿汐拿着扫帚使不上劲儿,满手的冻疮青红夹紫,手指肿得小萝卜一般,一使劲,皮肤就皴裂开来,里面的晶莹的黄色脓水就流淌出来,更是疼痛难忍。
    槿汐刚进宫几个月,姑姑们都欺负她是个新人,非叫她浣洗衣裳。
    可怜她身后无有倚仗,再苦再难也只能硬生生地忍着。
    从天还漆黑着,一直干到天蒙蒙亮,各家公卿王爷的马车都稀稀落落地到了。
    纵是亲王和福晋这样的贵人,进宫请安也得走路,他们目不下视、脚下无尘,是踩在云端的人上人。
    槿汐低着头弓着腰,拿着扫帚等在墙边,眼睛微微一抬便看见了四爷和四福晋。
    福晋的怀中捧着一把新剪的红梅花,看着十分喜庆吉利。若是以此奉与皇上,倒是别出心裁又不事铺张。福晋那粉蓝色的斗篷上也绣着红梅,大抵是个欣赏梅花孤洁之姿的人。
    眼神一移,崔槿汐又注意到四爷身边跟着的苏培盛。
    那是她的小同乡,小时候一起在河塘里赶过鸭子。他本是家中幼子,后来爹死了没法儿发丧,听说把他送进宫就能换笔银子安葬,苏培盛孝顺,咬咬牙便答应了。从那之后,槿汐便再没见过他。
    苏培盛注意到槿汐的目光,也不由地定睛看向她,定了一瞬忽然想起了她是谁,嘴角微微一勾。
    柔则原本只是往前走着,瞧见苏培盛歪头看着一个小宫女,不禁停了下来。
    她缓缓走向槿汐,只见那双冻得不能入眼的手,肿得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回事?”
    苏培盛看到福晋关心槿汐,松了一口气,抿着嘴藏起自己的笑容。
    “奴婢洗衣裳洗的。”
    槿汐低着头回禀,悄悄瞥见四爷正赞叹地看着福晋,像是为她这悲天悯人的性子感到欣慰。
    “真可怜啊。手都冻成这样了,怎么还能洗衣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