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早上发生的第三起杀人案,杨运态度和旁观的陆氏一样冷漠。
“陆福荣突然让警察介入,只是计算把损失降到最低点。因为案子拖得得越长,对他越没好处。第二阶层的房长,有可能会趁机暗中煽动,逼迫他让位,二是,难以稳定人心。但是——”
“但是什么?”
“和上任族长不同,这任族长,绝不容许任何人借内部杀人案搞事。他身边,有如陆华南这样年轻的拥护者。想闹情绪,分裂内部的人,会依照陆氏宗族法规处置。”
“宗族势力严密,现代法律难以渗透。当内部人员受到侵害,第一时间找到的是能够主持公道的人,非警察人员。掌握本族话语权的人,利用陈腐观念,和氏族‘法规’对族内人员进行控制,稳固氏族集体主义。当里面,出现一个尖锐的,话语相反的人,无疑是另类的,同时让从众心理的氏族人员感到恐惧,遂而被扣上各种帽子。这个时候,行驶族规,展示氏族权威动用‘私刑’,能使本族人员拧得更紧。所以,个人对上集体,只可能失败。”
“你看得真透。”
“看透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杨运麻木一笑。
“个人对上集体,十年来,你看过不少吧。”
“的确如此。”
“那你选择继续麻木看下去,还是进行阻止?”
听了他的话,杨运吐出一口烟,没有回答。
与他聊了一会,徐临告辞离开,向陆氏宗祠方向去。
陆氏内部,连续发生三起惨案,给聚居地蒙上了一层阴影。和另外一半的老城主街及三角街那边,各种人群混居之地的喧嚣不同,这地方,五月夏日莫名带着一丝寒意。
走在路上,他碰到拄着拐杖,慢腾腾走路的陆老头。
老头招呼他,用方言问去哪呢?
他方言回道,去拜访他们族长和房长。
“你别又闹事了。上次你套麻袋把我族里的小辈打了,一个长胡渣的男人都寻到这边来了。”陆老头说道。
“他都找了谁啊?”徐临好奇。
“还不是找被套麻袋的,可华南让避着他啊。”
“嚯!陆华南这么嚣张,也不敢和胡渣硬碰硬啊。”
“我天天去老城主街晒太阳,哪不晓得他干啥的,你可真是尽给族里找了大麻烦。”
“老爷子别抱怨,这事儿,还真就是怪你们族人。”
“怎么就怪我们呢?你可别瞎说八道,小心被剪掉舌头!”
“族内发生凶案,不怪你们怪谁?好端端的,谁去杀人啊。”
“咦?你这么说,好像也对……不对!你可真是别乱说话了。”
“行行行,你不想听,我就留到陆福荣面前说。”
“这不行,别在族长面前胡诌八扯,有什么事儿,你跟我讲清楚。”
“可我不乐意!”
“你真是要气时老头我喽……”
两人沿路往前走,路上有遇见宗族的人,都喊老头一声伯公。老头兜里有糖的,就分给小孩。
而大人,特别是早上,被摸走钱包撒钞票的,双眼喷火,恨不得抄刀剁了徐临。
若不是老头在,他恐怕已被套麻袋拉走暴打一顿。
临近宗祠时,陆老头指路,说往那条路走第二十户人家,就是族长房屋。
道过谢,徐临往前走去。
第180章 话锋
陆氏宅子是个老式大宅院,里面有个议事厅,他进去时,秦策正对陆氏族长和四名族房长问话。
而且,问题十分尖锐。
拄着黑色手杖,一脸威严相的陆福荣,面对警察询问,应付自如。
在他们对谈时,他在陆华南犀利的眼神下,看挂在墙上的老照片,逗宅院里的小孩。只要他往后院里去,盯着他的人,伸手阻拦,“彬彬有礼”地请他回到议事厅。
“你是陆福荣孙子还是儿子?”被迫回前厅,他好奇询问。
“你不是公安局的人,我凭什么告诉你。”陆华南冷声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徐临好奇。
“真警察不会下黑手套麻袋打人。”
“你这话不对,真警察比我手黑多了。要不信,去老城派出所和陆氏民警问问。”
“呵!犯罪侧写师徐临,你真当我陆氏是封建原始社会,不看新闻不上网么?
“这么说,我名气还挺大的,连江州社会环境最落后的人都知晓。”再次返回大厅,他站在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前,伸手要拿下细看,陆华南却摁下他的手。
“陆氏让步,配合警察调查,可没说过,任由你们恣意妄行。”
“陆华南,当陆氏问题无法解决,必须借助正常的司法力量干涉调查,你们首先要做的是放下氏族的傲慢。如果你们早点报案,警方介入,也不至于现在依从讨厌的人。”
“你嘴巴真欠抽!”
“过奖。”
眼前年轻人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身为宗族的得益者,自然选择维护宗族利益,站到掌握氏族权力的人身边。
顺着墙上不同年代的照片看完,又在大厅里走了一圈,徐临坐到秦策身边,拿起他面前茶水喝了一口,倾听双方谈话。
近百年的照片背景,是这座老宅子。宅子变化不大,人变化不少。可以确定,这座老宅,是每一任族长居住之地。待下一任族长住进来,退下来的族长,会搬出去。
放下茶杯,他目光停在精瘦的老者脸上。
梳着背头,身穿灰色布衣的陆福荣,目光如炬看向他。
两人对视片刻,对方主动移掉眼睛,重新放在秦策身上。
这次与陆氏族长、房长交谈,意在询问调查和警告,他们不得有任何隐瞒,否则下一个被害的,是五人中的其中一位。
“这次我们会加强警戒,也已派人在宗祠内守夜。凶犯若有行动,一定会抓住。”陆福荣道出安排。
“陆老太爷,我办案多年,见识过比这起连续杀人案,更加离奇诡异的案子。我要是隐藏在陆氏族人里的真凶,有一百种方法,在不惊扰你们情况下,进入宗祠内杀人。同样地,也别以为藏在家里,不出门就没事了。”秦策认真道。
“那如何才能找到凶手?如果我们防不住,岂不是坐以待毙?”五房长愁眉道。
“这是一起针对陆氏权力者的杀人案,犯罪者的杀人动机,源于你们。如果不想被活活承受开膛、吊烤,碎骨之痛而死,就不要有任何隐瞒。”
听到“活活杀害”,除了陆华南和族长,其他四名房长都变了脸色。
“你、你想吓唬我们吗?”七房长抖着胡子道。
“警察办案调查,以事实说话,我没必要吓你们。”秦策沉声静气道。
“你说凶手杀人动机源于我们,是指我们做的某件事,引发了凶案?”陆福荣冷静道。
“是的。简而言之,是你们招来了这起案子。你们最好想想,自己做过什么。”秦策扫视了一眼四名房长。
四名房长,表情十分丰富。他们从惊恐到深思,从深思到怨怒,再到直眉瞪眼咬牙切齿。接着又是一变,鬼鬼祟祟互相探视,当眼神对上,又迅速避开。
“你这么问,他们也不会老实交代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毕竟,天怒人怨的事情做多了,谁知道究竟是哪起事情引发的啊。”徐临开口,唇边泛起一丝冷笑。“再说了,把暗昧之事说出来,要是都触动法律了,天知道警察会不会秋后算账。”
一旁魏爱带着执法记录仪,他们说的话,可都会变成证据。
“陆氏有族规,内部的事情,皆遵循我族规进行处理。你问的事情,我们自会协同。”陆福荣泰然自若。
“好。你们想想,近段时间,有没有对族人进行私刑?”秦策问。
“没有。”陆福荣答。
“是否强制捐款?掠夺私人财富?”
“每年族内捐款,一切遵循自愿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