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赶时间,那些嫁妆只在人前露了个面,需要?后续缓缓跟来。而?她则先坐一架马车昼夜不停地?疾行,身边跟着的不是捯饬干净的陪嫁丫鬟,而?是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兵卒。
    嘉贵妃为保万无一失,甚至将?禁卫军副统领外派护送。
    可纵使如此严密周全,四?公主仍然在第三?日失去了联系。
    救兵赶到之时,只见黄白色的脑浆漫了一地?,踩上皆是粘哒哒的血肉声,副统领的半张脸被劈开,一颗血肉模糊的眼球滚在一旁。
    装点着大喜红色纱幔的马车在一地?血污中居然呈现出?诡异的和谐——
    好像撩起帏幔,里头还能坐着一位头戴喜帕的鬼新娘,无喜无悲地?等待着她从未见过的夫君。
    第118章
    公主出降的队伍被劫, 这种几乎等于卖女儿的和亲本就在民间被定?性为蒙受耻辱,这下?新娘子遭此横祸,流言便更为喧嚣, 都说是王朝子嗣稀疏, 这下?怕是气数已尽。也不知道远在边疆的三皇子怎么突然没了声, 居然会同意把自己的亲妹妹嫁过去?求和, 果然征战一事还是先太子更为擅长。
    在位的总是比不上替补的,这是大众的一贯想法。
    进奏院原本就是负责听舆论、识民情的, 行那些上情下?达, 下?情上闻, 上下?互通之事,天子病体虚弱后五年一次的巡狩再也没有执行过,进奏院便成了言谏制度的关键。
    院中专职的监察职官本想把这种舆论压下?去?,可正值春闱前后,王都中最不缺的就是文?人才子, 一时“谣谚”纷纷, 士大夫或士绅借着清议之制督俗宣教,抨击时政, 那些三殿下?不成大器, 被蛮人打得屁滚尿流的流言越发甚嚣尘上。
    嘉贵妃一边派出去?了大量的禁卫军以王都为中心一圈一圈往外扩大搜寻范围, 另一边还要防止公主被劫下?落不明的消息传到边疆去?,她苛责进奏院镇压茶馆书院等?流言蜚语的源头,可也?不知怎么的, 事情不仅没有平息下?来,反而如堵不住的江水一般溃堤泄洪, 闹得沸沸扬扬。
    这事情越闹越大了,嘉贵妃有些慌了神, 将自己妆画得憔悴了些,着一身素衣亲自来关雎别庄负荆请罪。
    她甫一踏进宝兴殿的寝宫就红了眼?睛,一声“陛下?……”唤得宛转悠扬,刚想盈盈拜倒就见榻旁安坐着一位身量纤纤的女子正在为陛下?施针。
    已经到了收针的时候,陛下?看起来精神不错,正靠卧在床头,腰后垫着一只藕荷底绣兰草玉枕,侧过头温和地与她说着话。
    这几分相像已经足够让嘉贵妃辨认出眼?前的人是谁了。
    她脚步一缓,天子看到了她,嘴边勾起弧度拉平了下?来,声音低沉地问她怎么来了。
    嘉贵妃垂首,脖颈弯出一个脆弱的弧度,她凄凄道:“臣妾本应日?夜服侍在陛下?左右,想到陛下?受苦,臣妾夜不能寐。”
    本该是夫妻间的小意温存,可陛下?往上抬了下?手让她起身,转而看着嵇令颐欣慰道:“有令颐在旁,孤近日?觉得身子有了力气,不再像先前一样好一阵坏一阵。”
    嘉贵妃目光一闪,很快漾开一个笑?称赞嵇令颐有心了。
    她不遗余力地夸奖,更着重提了几句蜀地蒸蒸日?上的发展和赵国兵强马壮的国力,说陛下?有这个女儿是福气。
    说着说着,她的眼?睛里大颗大颗地涌出泪珠,顺着脸颊簌簌滚落,她用帕子挡住面?容,侧过脸说:“臣妾失仪,只是看到令颐想到了菡茵……陛下?恕罪。”
    先前压着的折子一一展开,天子并未因为程菡茵出事而错愕,而是在看到嘉贵妃居然接二连三地动用了王都的禁卫军后怫然大怒,他一把抓起那几本折子直冲着面?前掷过去?,只听“咣当”一声,茶盏被打翻带落地上,摔了个粉碎。
    “你?这么能干,不如把孤的玉玺也?拿去?用!”天子坐起身一把扯过贵妃的腕子将人拉近了,“你?机关算尽,算得了歧儿的克成大统还是算出了菡茵的平安喜乐?你?在朝中的威望百姓承情么?你?苦苦习字读书,民间现在流传的篇章听懂了吗?羞么!”
    嘉贵妃从没有被天子如此疾言厉色地呵斥过,更遑论在外人面?前,她来不及看那静立一旁的嵇令颐会如何看她,只是哀哀地摇着头恳切说臣妾没有。
    “歧儿危在旦夕,做母亲的哪有不痛彻心扉的?若是老天肯,大可收了我一条命换我儿的命。”她声泪俱下?,几乎是伏倒在榻上痛哭,“陛下?若要罚臣妾,也?请先救回歧儿,这是您唯一的儿子了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