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本来可不止这两个儿子。”天子的脸已经褪去?了方才怒涨的紫红,眼?角挤出几道深深的纹路,看上去?苍老了许多,他眼?角也?泛起了泪花,“且不说后宫中夭折了多少子嗣和腹中子,我的砚儿怎么就在冬日?落了水废了双腿,又怎么郁郁寡欢早早撒手而去?……你?当真不知情么?”
    贵妃大惊失色,一张脸惨白?骇人,她重重跪在地上,鬓角的发都乱了,苦苦道:“陛下?这是疑心臣妾?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啊!”
    “你?不知情?”天子冷笑?连连,额头的青筋都鼓了起来,他脸色发青,一双鹰目瞪得凶狠,“彼时砚儿的滋补药物可是你?一流水地送过去?的,宫里都说你?对?他胜过对?你?的亲生儿女,当初那样让你?尝到了甜头,于是如今你?胆子越发肥了,敢把手段用到孤头上来了?!”
    “陛下?——”她惶惶抬头。
    陛下?气涌上头,扬起臂膀“啪”的一声,狠狠在她脸上响亮地抽了一巴掌,袖中的一个药瓶被大力甩出,砸到对?面?墙上碎成了渣,里头几颗黑漆漆的药丸骨碌碌滚了一地。
    嘉贵妃的半边脸颊立刻鼓起了红包,指痕斑驳,脸庞连着耳膜疼得麻木,短暂的耳鸣声牵着额角作痛。
    她的发髻彻底被打散,齿间含血,瘫软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任凭一颗药丸滚到她的腿边。
    天子指着她骂道:“你?寻来的好国师,配出来的好仙丹!跟孤说十全大补,延年益寿,百病全消,你?儿既然落在蛮人手里,你?怎么不把药送去?给?他吃!”
    “怕是那毒根本没这么危险吧。”天子喘气赫赫,脖子一鼓一涨的,“是了,孤忘了,你?的好国师是蛮人和汉人的杂交种,你?不仅自己会讲他们?的话,还自小教授菡茵学蛮人语言,也?不知该夸你?有先见之明还是料事如神,想来歧儿大约是在边疆还有一个‘国师’为他平脉看诊吧!”
    嘉贵妃银牙紧咬,霍然扭头盯住嵇令颐,见她一副神色淡淡置身事外的模样,心知天子服仙丹这么久忽然态度大变定?是她在一旁教唆,不禁在心里恨毒了她。
    “臣妾自知今日?惹得陛下?不快,可那国师与臣妾在此之前从未遇见过。况且陛下?服用的滋补药物经由太医院上下?检查过,这么多人看过难道都比不上一个人的疑心吗?再者陛下?先前服用仙丹正是因为其有效,每每服用后面?色红润,气顺劲足,上通心气,中理脾胃,下?疏肝气。”贵妃膝行几步,两条柳条般柔软的手臂搭在天子腿上,“令颐毕竟才这个岁数,医术药理须得‘经验’二字,臣妾——”
    “既然是这样的好东西,那孤今日?就赏与歧儿如何?”天子自上而下?冷眼?睥睨。
    嘉贵妃连一丝犹豫都无,当即答应了下?来。
    反正歧儿远在边疆,天子这番说辞只是用以试探她,这药无论如何也?不会真正入了她儿的口。
    事到如今,越拖恐越生变,嘉贵妃心念急转,想着嵇令颐消息灵通,恰好又要攀得天子信任,当然是尽心竭力地充当着他的耳朵。既然如此,今日?回宫后就该号令禁卫军动手,送天子大行。
    送公主和亲的信件应该快传到边疆了,菡茵和亲不行还有嵇令颐,只要天子驾崩,新帝承袭便是当务之急。纵使歧儿病去?如抽丝且人还未至,可她坐镇王都,大可以令礼部草拟传位诏书行规矩章程,反正她又不是行不了监诸国事一职,移送东宫的奏折实际由她朱批即可。
    她想通一切,抬头望向天子的眼?神便更加哀切委屈,想着只要今日?能从关雎别庄脱身离开,她便能稳站上风,行宫这儿的护卫再严密也?比不过整城的禁卫军……
    “好!你?如此爱子心切,想必定?然不会让朕失望,令颐——”
    嵇令颐终于动了,她侧过脸神色平静地拍了拍手,殿外立刻进来几位魁梧有力的兵卒面?圣行礼。嘉贵妃的表情微微一变,有些不可置信。
    这几人她可太熟悉了,歧儿身边的近身侍卫,平日?都带在身边,只是这次远征才留下?了一半,怎么……
    为首的卫融沉声道:“边疆战事有宿行军顶着,三殿下?在外不便就医,赵王令我等?先将殿下?送回。”
    “什么!”嘉贵妃猛地站起身,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拉住卫融的衣襟急道,“人呢?进王都了?他既然中毒怎么能受得住这样跋山涉水的行程,赵王这是安得什么心!”
    “娘娘放心,赵王听说三殿下?遇袭,盛怒之下?命宿行军不计代价擒得那塔羊桑,蜀军善于山间作战,两军合作几番交手后擒住了塔羊桑,双王互换,这才拿到了解药。”嵇令颐缓步上前,说话时不急不缓,她笑?意盈盈,“三殿下?有我娘亲诊治,服解药后已无大碍,只是还需将养一段时日?,念边疆困苦,便先让殿下?心腹带其回王都好好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