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令颐笑?容更深,看?起来真像是久坐高台上的行权者:“娘娘可知陛下对您的惩处?菡茵会不会受到牵连,三殿下能否进皇陵入土为安,功德塔里留名簿中凤氏一族能否保得一点名声,全?凭您的名册是否精准完美。”
    她意味深长道:“娘娘久在宫中,又是陛下的枕边人,有些?手段自?然不能更清楚,是自?戕欺瞒,还是以?己之身保全?上下,我这买卖您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
    她从袖中摸出一瓶金疮药扔给身后?,狱史恭恭敬敬地接过,光影暗处蔺清昼的声音忽而?响起:“奉承徽公主的令,对凤氏多照看?着些?。”
    凤惠兰浑身一震,死死地盯着看?不清的那片黑暗中,如果连蔺清昼这样不沾污泥的人都肯趟嵇令颐这趟浑水,那……
    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枯坐原地,不吃不喝,直到第三次送餐才翕动干涸嘴唇,说?:“来纸笔。”
    嵇令颐拿到那份名册时已经过了几日了,她在赵忱临身边呆久了,以?至于在这种事上也习惯了先质疑再动手。
    她一连让凤惠兰默写了三次。
    凤惠兰疯闹了一顿,嵇令颐就递上了一张信纸,说?写完名册家信便可送到四公主手上。
    “您的事别说?王都,就是边疆拉出来一个?蛮人或许也知道了。”嵇令颐取来新的金疮药给狱史,对着凤惠兰道,“菡茵自?然知道,只是她心灰意冷,不愿再见你。母女做到这份上,可悲可叹。”
    凤惠兰的眼泪就那样流了下来。
    三日后?,嵇令颐手上的三份名单详尽细致,不仅列出了所有曾与程岐往来的官员,更是着墨了亲疏关系,一目了然。
    她敲定了这份名单后?拿与偃刀对了一遍,打算先挑几只大虫杀鸡儆猴。
    尤其是先前跪在行宫外提名“让贤”的,倒有几个?与名册中相符。
    凤氏谋反一案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清算,众臣也实在是等不住,那些?折子移送到行宫,由人读给天子后?再经懿贵妃之手朱批。
    原有臣子上奏忧心再来一个?“嘉贵妃”越俎代庖,可陛下跟得了失心疯似的对殷曲盼信任万分,又加上谋逆一党的刮骨动作并未太?过严苛,也没有往里塞进任何一个?宿行军,众臣一时抓不住把柄只能作罢。
    温水煮青蛙,天子不能言语只能比划,懿贵妃代笔,这种退而?求其次的朝政方式就这样行了一段时间。
    质疑的人有些?筋疲力尽,有些?被牵扯进谋逆案中一招跌落,久而?久之,再提此事不妥的人已是寥寥无几。
    第126章
    嵇令颐拿着那份名单循序渐进地拔掉了程歧留下的党羽, 禁卫军切去?一翼,她便把偃刀放了进?去?,程家原先就出了个八旗护军统领程方正, 这下更是一朝风光。
    朝中对此类风向尤为敏锐, 站队整肃无需多言, 聪明人自然会审时度势。
    她没想把旧党一网打尽, 朝中士族关系盘根错节,她也?不可能大刀阔斧真将满朝血液上下全换。
    天子在皋月立夏前咽了气, 他让殷曲盼朱批了几个月, 最后那封诏书却是召了诸位肱股之臣俯身榻前, 而?后?当众写下。
    他此时已?没了力气再起身写字,只能靠着人托抱起上半身,颤颤抖抖地一笔一划写下。
    字迹凌乱,耗时冗长,可他仍执意将传位诏书?完整写完。
    “祖辈建业大统, 吾等子孙后?代得以承继圣业, 今朕年届四旬,在位二十六年, 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佑, 承皇天之眷命, 列圣之洪休。朕以祖宗礼法?为标,尔以嫡长为储,属以伦序, 入奉宗祧,惜半生几子皆不堪重用, 或殒没早夭,或倒行逆施。朕素以江山社稷传承千秋为首念, 留此遗诏。”
    “承徽公主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谕其继帝位,运抚盈成,业承熙洽,尚赖亲贤,共图新治。”
    再没有人敢在此时劝阻天子三思,因?为在凤氏谋逆叛乱一案中旧党早被拔去?毒牙,剩下的皆不堪重用,各处要紧关节位置放了嵇令颐信任的部下,大胆使用今年春闱新秀,或是提拔了早些年被打压却有真本事?的失意臣子。
    且此时房内虽平静祥和,可屋外禁卫军严正以待,城外还有宿行军久留不去?,想也?知道是出自谁的命令。
    众人拜服接旨。
    嵇令颐就这样忽然忙了起来,她办完天子丧仪,一一洗涤朝臣,将程菡茵接回皇宫,最后?才是继位大典。
    她在大典前去?见了叶汀舟,这个名字在名册中占据了重要的、不可忽视的一角,可她留了很久。
    直到朱笔圈出的名字只剩下他,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见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