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忱临很好地兑现了他的承诺,他说将叶汀舟留给她处理?,当真只关着人好吃好喝地供着,此外没做一点多余的事?。
    他将嵇令颐带去?城外一农户家中,十里八乡唯此一家,门口轮流把守着暗卫,遍野皆是半人高的野草。
    赵忱临没进?去?,门扉推开?,嵇令颐独自往里走了两?步,见到叶汀舟形销骨立的模样。
    “怎么这么晚才来?”他笑起来时没有了昔日君子如?玉的温朗模样,显得有些疲惫不堪,“我以为公主会更早来从我嘴里挖出三皇子的讯息,难不成是碰到了什么棘手?障碍,这才将进?度拉得又慢又长?”
    嵇令颐安静地凝视了他一会儿,是了,这种荒郊野外,他无从得知消息,就连三皇子已?薨、天子大行之事?也?不曾知晓。
    “如?果我问你要三皇子一党的名册,你能默给我吗?”
    叶汀舟笑了一下,眼里毫无温度:“写给你,我也?只会死在这里;若是三皇子继位,我倒还有一息生机。”
    嵇令颐点点头,时至今日,她早已?不想知道他的心路历程了,不管是走投无路还是行差一步,他那次动了崇覃山,就是结束。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了。”她含蓄一笑,像是有些抱歉,又格外疏离客套,“近日太忙,恐不能好好与你喝一杯践行酒。”
    她说完就走,毫不留念,可这样的无所谓反而?不知为何激怒了叶汀舟,他的声音骤然响起,愤怒道:“我与你至今日地步,还不是你先对我不住?”
    “我被赵忱临一刀刺入心口,你却与他假戏真做,你既想要我死,何必惺惺作态?”
    嵇令颐背对着他轻笑了一声:“我若想要你死,那一刀就不该刺中你左边,而?是右边。”
    她原本还想与他说她因?无条件相信他们的幼时之情捅了赵忱临一刀,又想说纵使他几次三番派人暗杀她她也?原谅了,可崇覃山的事?是底线,无论?如?何都过不去?。
    可最后?,她只觉得没必要,她曾对程菡茵说:“你是公主,公主为什么要自我委屈”,那么今日,她是赢家,她是制定规则的人,她为何还要费心费力与人剖心解释?
    当一个人想要验证一块案几面板的硬度时,这块案面注定要碎。
    她走出农舍,风将一地野草往一个方向吹,远远望去?似浪涛滚滚,天地合一。
    “关着吧。”她半垂着眼帘说道,“看他的样子也?没有多少?时日了,好好送走就是。”
    赵忱临不动声色地睃她一眼,嘴角勾着点笑意,点头让她放心便是。
    嵇令颐近日对他确实越发信任,不得不说那个子母蛊很好地预防了龙椅上的猜忌,她更肆无忌惮地将禁卫军的整顿也?交给了他,物尽其用。
    而?赵忱临确实是个善于操纵人心的好手?,那次秉烛夜谈她开?玩笑的一句“后?宫干政”让他行事?越发成熟老道,就连她面见蔺清昼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看起来不再乱吃飞醋了。
    她放心地将叶汀舟交给了他。
    可谁知当日她忙着与礼部侍郎对祭祀流程,赵忱临抽空离宫了一个时辰。
    他重新回到了农舍,一墙之隔远不能阻拦他听清房中的对话,他等了这么久,等到手?心发痒,终于等到嵇令颐彻底放弃叶汀舟。
    最后?一面?很动听的说辞,足够让他今日心情愉悦。
    赵忱临行入雨中,他永生也?不会忘记靖安城外嵇令颐的马匹死在死士之手?时,那日也?是这般大雨,彼时他如?游魂一般浑浑噩噩提刀闯入雨中。
    今日也?下起了雨。
    只是心境天差地别。
    她能原谅叶汀舟几番意欲暗杀她,可这却是他最触碰不得的逆鳞。
    赵忱临不得不承认其中有他私心作祟,但总之,杀了叶汀舟是他很久以来一直不变的念头,如?老树虬枝,深深扎根在心头难以磨灭。
    他踢开?门时叶汀舟被猝然吵醒,地上溅起的尘土扬起淡淡的灰雾,水汽涌进?。
    叶汀舟察觉到了赵忱临身上真正的杀气,他不可能忘记,很久以前他躺在地上,赵忱临就是露出了这样一个含蓄又不失秀美的笑,手?起刀落,干净利落。
    他死死地盯着赵忱临,虽先前一直逞强嘴硬,可真到了今日却难以遏制头皮发麻的僵硬之感,他只能徒劳地质问大吼。
    “嵇令颐说留我一命的,你敢自作主张,不怕她再与你翻脸?”叶汀舟说一句话嘴里就灌一口风,眼里完全充斥着眼前之人衣袖迎风鼓吹的冷然模样。
    赵忱临身后?劈下一道闪电,他站在阴影中,冷静又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