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连话都不好好听我说,说什么看重呢。」她的语气软了下来。
    「主子,听老奴的劝,不要跟皇上斗气,多笑一笑,哪天生下一儿半女,您就非封后不可了……」
    「封什么封?」梅妃把镜子一摔,「一个月才来一次,来了就只顾著睡,还是我不要脸的央求,才勉强碰碰我。这样生得出什么?你倒是说呀!」
    「主子,其实有些强精固本的药……」奶妈低低的在她耳边说著。
    梅妃紧皱的眉头这才松开来。
    「可有效?」她艳丽的嘴一嘟。
    「那当然……」
    东霖璿突然打了个冷颤,像是有人正在算计他似的。
    「皇上昨儿个夜里没得安寝?」段莫言明知故问。
    东霖璿瞪他一眼,没好气的回答,「朕看孙大人的女儿没能入宫很遗憾,赐给你当小妾好了。」
    「皇上!」石中钰发飙了。
    「那就叫侍郎大人管好自己的嘴!」
    段莫言闭上了嘴,悄悄的合手向妻子祈求原谅。
    石中钰白了他一眼。
    虽然段莫言不再吭声了,但是这样静悄悄的,反而教人难受起来。
    东霖璿有些懊悔,干嘛把脾气发在爱臣身上?满朝文武,真的能够交心坦诚的,也只有这对爱恶作剧的夫妻罢了。
    「朕……最近浮躁了些。」虽是真心想道歉,却也不能忘记身为帝王的礼数,万一被人拿去说嘴,他可吃不消御史那套君臣论。
    「启禀皇上,你是累得很了。」石中钰听到他语气回软,心里也知道他怎么想的。「眼下也没什么要紧的奏摺,由微臣与侍郎大人处理即可。若有重臣求见,微臣就告知圣上因春困倦怠,正在休息可好?」
    东霖璿狐疑的抬头看看天色,将近晌午。石中钰向来严格,怎么会建议他偷懒?
    石中钰眨眨眼,「皇上昨晚想摆驾滴翠轩吧?这会儿可以去了。」
    他呆了呆,总算明白石中钰的用心。不敢答腔,只顾著在案上摆弄著文房四宝,他踌躇了好一会儿,不想让他们发现自己其实很想去看看那个努力绣荷包的小姑娘。
    没有人催他,安静的御书房里,只有笔沙沙的在奏摺上书写的声音。
    「朕……」他清了清嗓子,「朕去午歇一下。钰卿、言卿,你们也歇息歇息,传御膳房送午膳过来。」
    「谢皇上恩典。 恭送皇上。」
    东霖璿的脸在发烫,有些窘困,「摆驾滴翠轩。」
    待他走远了——
    「这下可糟了,皇上似乎真的迷恋起女人来了。」段莫言有点忧虑。
    「说迷恋也大夸张了。」石中钰坐直身子,以袖子褐风,「他也憋得太过头了,当皇上,万般不自由哪。」
    「要是传出去该如何是好?」段莫言想得悲观些,「大臣外戚重重叠叠的关系,不知道背后要非议成什么样子……」
    「让他们非议也好。」石中钰在朝廷打滚多年,胆大心细,早看透了官场生态。「皇上一点弱点也没有,大臣对他都战战兢兢的,一点把柄也不敢露,可却不代表心里不打坏王意。如今皇上迷恋荷更衣,大臣们对他才会松懈些、轻蔑些,这么一来,才知道他们肚里有些什么坏水。再说,皇上跟寻常人一样会迷陷温柔乡,才不至於高高在上宛如天神,感觉起来也可亲些,那些忠良的大臣才敢多谏言。」
    「敢情你把皇上当个陷阱来摆布?」段莫言眼睛都直了,「那我——」
    「你敢?」石中钰凶了起来,「你敢纳妾试试看,我马上写休书!」
    「哎唷,我的娘子,我不过问一句,你发什么脾气?」段莫言觉得满腹委屈,「你当我羡慕皇上?才不呢!一个男人精力有限,感情也是有限的欵!谁有那个精力到处分洒?喂,你别顾著吃饭,也听听我的肺腑之言嘛……人家最爱你了……」
    「吃你的饭啦!」石中钰白他一眼。儿子都生了,她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嫁给这个满口恶心情话的男人。
    想是这么想,她的唇角却不听话的往上弯了。
    到了滴翠轩,东霖璿摆摆手,不让太监通报,迳自走了进去。
    小径婉蜒,还不到内堂,就听到李尚仪无奈的声音——
    「更衣娘娘,你也等司苑部的工匠得闲了,再来帮你搭这秋千好不?为什么非得现在搭不可?」
    「工匠很忙的……」雪荷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就好了……就好了……」
    拨开树枝,便瞧见雪荷和秀女们一起拉著绳子,努力的想把秋千绕过老树枝干,一抬头瞧见他,众人皆惊呆了,手一松,几名秀女和李尚仪赶紧跪安,只有雪荷迎面跑过来,忽然想到要跪拜,一时重心不稳,结结实实的跌了一跤。
    东霖璿连忙扶住她,不敢笑出声音,抬头望望老树,「搭秋千呀?」
    让他搂在怀里,这……这这这……雪荷脑中一片空白,《女官箴》那么厚,却没教她这个时候该怎么应对。「叩……叩见皇上……」离地这么远,怎么「叩」呢?
    东霖璿轻轻咳了一声,示意众人平身。「这种小事,让朕来就行了。」
    他拽住秋千两端的绳子,在李尚仪制止前,身轻如燕的飞上树,猛然一提,飞快的使了个鞭法的御绳式,在坚固的支干上打了两个漂亮牢靠的结,妙的是秋千平平稳稳,一点也没有高低不平。
    雪荷张大了嘴,看著他飞身站定在她身边。
    「皇上!」李尚仪不甚赞成的叫了声。
    雪荷却鼓起掌来,「好厉害喔!皇上,你好厉害!」她激动得小脸发红,「皇上,你……你是大侠吗?我以为只有在传奇本子看得到,原来真有这种功夫!」眼中充满了崇拜的目光,还拚命拍著手。
    李尚仪无声的申吟。这乱来的皇上,傻呼呼的更衣,教她这个尚仪头痛死了。
    「皇上,请保重龙体。」她隐隐蹙眉,「娘娘,别拍手了,当心手疼。」
    「哎呀,李尚仪,别这么严肃。」他对这个尽忠职守的李尚仪一直很欣赏,大手往她的背用力一拍。
    李尚仪咬牙,庆幸自己还没吃午膳。
    「趁这机会,刚好让朕舒活筋骨不是挺好?更衣,吃过饭没有?」他搀起雪荷的手,对她眼中流露出的浓浓崇拜感到有些好笑。
    「启禀皇上,还没有。皇上用膳了吗?」她小脸红扑扑的,还没从惊讶中恢复回来。
    「也还没,正准备上你这儿找些好东西吃。」他笑著跨进内堂。
    雪荷却慌乱起来,「那……皇上,你等等,我让御膳房准备几道荤食……」
    「荤食?」东霖璿有些奇怪,「今天不是初一十五,做什么吃素?」
    雪荷红著脸不敢回答。
    李尚仪主动接话,「娘娘素来不吃荤食。皇上您劝劝娘娘,这样身体怎么会好呢?」
    「我……呃……奴家,不是,咳,妾身,啊呀啊呀,嗯……臣妾,」雪荷心一慌,连自称都混在一起。「臣妾不敢吃肉……」
    「这又是为什么?」东霖璿抚著她有些凌乱的头发。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一想到……不是,臣妾一想到被杀死的那些鸡鸭鱼,就觉得很难过……」
    为了这种理由不吃荤?东霖璿笑了起来,「杀都杀了,不吃它们,岂不是对不起它们奉献出来的一条命?」
    「臣妾也知道这样很蠢。」她小脸黯然,「可……就是没办法吃下去……总会一再的想到……」
    「见其生不忍见其死?」东霖璿望望这个慈悲过头的小女人。
    「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她小小声的回应。
    东霖璿摇摇头,「难怪你这么瘦弱。」
    他认识许多吃长斋却心性残忍的人,认为吃素拜佛是积功德,却满肚子坏水,做尽了一切坏事。而这个娇小的姑娘,却为了真正的慈悲吃素,虽说是有些迂,到底这份心是让人感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