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焦躁的踱步,「陈州节度使自杀了。」
    「什么?」段莫言吃了一惊,「他的家人呢?」
    「说起这事就奇怪了。陈州节度使自杀,他的妻儿十人被发现全死在遂紫江里。」石中钰抹了抹脸,「肯定有人胁迫陈州节度使兴兵,又杀了他的妻儿灭口。」
    这个人,大家都知道是谁,却拿他没办法。
    「终究要教他偿命的。」段莫言喃喃著,「总有天理昭彰的一天。」
    「嗯,我已经布线了。」石中钰点点头,视线瞥向内堂,「皇上这伤还没有起色吗?」
    段莫言摇了摇头,神色黯然,「我看……这一剑真的刺得太深了……」他不光拿东霖璿当皇上,也把他看得跟自己兄弟一样,沉痛的静默了一会儿,才又续道:「我用了个险招,娘子,可医得医不得,得看天意。这事也得跟皇后娘娘商量一下。」
    望望内堂两眼无神的雪荷,石中钰叹口气,和段莫言一起进去。
    「皇后娘娘。」
    雪荷抬头,她已经好几天没有阖眼,神情憔悴,「阿娘、阿爹,叫我雪荷就好了。」她泪盈於睫,却没有哭,「可有好医生了?」
    石中钰欲言又止,「……雪荷,这样重的伤,没有人活得成。 表面愈合了,里头部是脓……偏偏包在心脉,这样是活不成的……」
    「璿不会活不成的。」她不肯相信。
    「有人活了下来。」段莫言叹了口气,「静海虎岛有个海盗头子叫李松涛,曾挨过一剑,险些贯穿心脏,人人都说活不了……刚巧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大夫动刀子,开了伤口治好了他。不过,即便像李松涛这般强悍,武功底子又深,也足足调养了半年才好。所以说,这是九死一生的方法,若不到最后,是不能用的……」
    「为什么不用?」雪荷像是看到了一线希望,「这就用吧。现在不是最后,什么时候是最后呢?」怜爱的摸摸东霖璿惨白的脸,已经瘦得两颊凹陷。「快请那位神医来!有什么后果由我一肩承担!」
    「真要请『疯华佗』来?」石中钰不甚赞同的皱眉,「那老头疯疯癫癫的,行踪不定,又最讨厌当官的,怎么肯来?」
    段莫言无奈的叹息,「疯华佗此刻在虎岛作客,我已经请李松涛绑他来了。」
    「李松涛那海盗头子怎肯做这无钱买卖?」石中钰警戒起来。
    「他在虎岛无聊得要死,正在等北国冰山雪融,好北上做海盗的勾当。」段莫言无可奈何,「不过他倒是肯来,已经在路上了,只是他想要挑件宫里的宝贝,喜欢就带走,不能跟他罗哩罗唆。」
    石中钰的头更痛了。这个海盗头子要来,对后宫来说真是浩劫碍…
    「我不准你们欺负她……」东霖璿喃喃说著,在高烧痛苦的梦里辗转,「她是我的皇后,是我的……是我心头的人……」
    缓缓的睁开眼睛,望见雪荷在他面前笑著。怎么瘦成这样?连嘴唇的颜色都是苍白的……「雪荷,她们欺负你?」
    她眼中含著泪,却没有哭,只是笑著,温柔的笑著。「没有,没有人敢欺负东霖的皇后。皇上……你……你可醒过来了……」
    全身宛如火焚,只有脑筋异常清楚,他连呼吸都感到费力,再多的薰香也掩不住身上发出来的异味。他打过仗,看过死人、伤兵,知道自己这伤是好不了了。
    他要死了吗?抛下东霖……抛下雪荷?
    挨刺的那瞬间,他并没有为自己担心,他想到的是,自己倒下了,雪荷怎么办?她只不过是卑微的更衣,自己一旦倒下,她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倚靠。
    这点执念让他勉强自己呼吸,即使鲜血汹涌的离开他的身体,他知道自己就要活不成了,但是为了雪荷,说什么也得清醒过来……
    意识朦胧中,他听见梅妃尖锐的声音。她们怎么敢……怎么可以辱骂他心爱的人?她们居然欺负她,欺负他最高贵纯洁的白荷?
    愤怒让他在濒死前回到人间,亲口封了雪荷为后。也在那时,他才体会到,雪荷根本无人可以取代。
    他比自己的生命更爱她!为什么……要到这种生死一线间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是如何的深爱她,如何的舍不下她?
    「雪荷,你没有乖乖吃饭?」他低低的问,「你的脸色很不好……」
    「等皇上好起来,我就吃。」雪荷微笑著,怕弄痛他的伤,粉颊轻轻偎著他冒出胡碴的脸。「等你好了我才要吃,我们……生死与共。」
    东霖璿的眼神迷离,他已经无力拍拍她了,但是她的脸庞……还是这样温暖。「雪荷……我是爱你的,朕是爱你的——不管是璿还是皇上,都是爱你的……让你等这么久……真是对不祝」
    珠泪这才掉了下来,「我……我宁可你不爱我,人却好好的,没伤没痛。你要好起来,我不要一个人!你撇不下我的!」
    东霖璿笑了起来,幸福而满足。「你呀……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我们终究要在一起的。」他闭眼凝神了一会儿,「中钰和莫言呢?」
    「阿爹和阿娘在外面守著。」雪荷擦乾眼泪。「要吃什么?璿,我亲自帮你做。」
    「叫他们进来。」东霖璿呼吸急促了下,又强自压抑下来,「你做什么我都吃,我饿了。」
    见她匆匆离去的背影,他视线不禁模糊了。这怕是最后一面了,自己却连抱抱她的力气都没有。
    步进内堂,看见东霖璿脸上反常的出现红光,石中钰和段莫言心里都打了个突。他们见多识广,知道这恐怕是回光返照,两人皆是一惊,同时跪在床头。
    「别跪了。」东霖璿叹了口气,「段师兄,师嫂,这东霖……可要麻烦你们了。」
    「这是什么话!」段莫言急急说著,「大夫已经在路上了,你好歹也多捱几天,什么阵仗我们没见过,死在一个笨蛋刺客的手里,你羞不羞啊?」
    「捱不了了。」他淡淡的苦笑,「段师兄,我死后,你便是监国,你知道监国匕首在哪儿的……师嫂,你帮著段师兄……我将传位给木兰的孩子。赵王爷狼子野心,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继位……」
    石中钰愣了愣,这倒是个好办法,但是……「你要撑下去埃不然,教我怎么护雪荷周全?她在宫里,我根本著不了力!你这不是——」
    「我会下令皇后殉葬。」东霖璿两眼无神的望著床帐。
    「皇上!」石中钰和段莫言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
    「……而且要你们俩亲自监督。」他的眼泪缓缓流下来,「弄具女尸应该不难吧?以你们的能力……化个妆瞒一瞒,让她穿著雪荷的衣服陪葬。至於雪荷……偷偷将她带走吧,她才双十年华,青春貌美,这样纯良的性子,任谁都会爱上她的。」哽咽了下,「至於她肚里的孩子……」
    「孩子?」石中钰大吃一惊。
    「她又有了身孕……这孩子若没了就罢,若能活下来……师嫂,求你当自己孩子养吧。帮我安排雪荷再嫁,我欠她的,来生再偿还吧……」他闭紧眼睛,不让自己再流泪,「这孩子……算是我为父的一点私心,别让他卷入皇家的纷争。这是雪荷的孩子……我不忍心,不忍心……」
    「皇上,你不能放弃。」向来冷静自持的石中钰哭了起来,「你就这么放弃了,咱们多年的苦心不就成了泡影?你既然有了孩子,好歹也活下来看看雪荷母子……」
    「我不想放弃,但是命碍…」他睁开眼,眼底是掩不住的痛苦,「师兄,求你召御史来,我的时候不多了……师嫂,把雪荷带走,别让她回来了……求求你们……我为东霖尽心多年,让我保全妻儿安全……」
    石中钰咬了咬牙,狠下心转身,前去御膳房找雪荷。
    「走,皇后娘娘,你得跟我走。」石中钰焦急的拉著雪荷。
    「走?」雪荷端著刚煮好的食物,有些摸不著头绪。「我要去皇上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