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活不成了。」她的眼眶红了,「再不走,我可保不住你了,别误了皇上的一番苦心。」匆匆交代东霖璿方才的一席话。
    听完,雪荷脸色一白,手上的托盘簌簌作响。他……他知道了?原本自己只是疑心著,还不敢肯定呢,没想到肚子里真的又有了小生命。
    「他想撇下我?」她的声音非常细,「他怎么可以?!他撇得下我?!」
    她将托盘一抛,端稳了碗,一点也不怕烫。将石中钰一推,她往滴翠轩走去。
    石中钰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大惊地追上来。「你真的想殉葬?雪荷,醒一醒吧!你现在是两条命哪,好歹也为肚里的孩子想想!」
    「没有他,什么都没有了。」雪荷坚定的往前走,「没有我,没有孩子,没有东霖,什么也没有了。他眼睛一闭上,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还要命做什么?!」
    她先是疾走,接著小跑步,然后狂奔了起来。
    石中钰怎么都追不上,只能焦急的喊:「雪荷!」
    雪荷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外,小心的整理了下仪容,捧著那盅温暖的食物,神情自若的走进滴翠轩。
    屋里,御史们含泪刚听完皇上的遗言。
    东霖璿不愿躺在床上死去,半撑起身子,就等著最后一口气终了。
    雪荷的出现,让他沉重的眼皮撑了开来,心里暗暗叫苦。中钰是怎么了?怎么让她回来?这样到时岂不是要花更多手脚遮掩?
    而且,他不愿意让她看著自己咽气。
    她一步步的走过来,脸上带著温柔光洁的笑。这么爱哭的她,却没有掉一滴泪。
    「璿。」她倚在他的膝边,「你饿了吧?匆促下找不到什么好东西,我只做了最平常的面茶,喝一口好吗?」
    他没有开口,也已经没有力气开口了。
    「璿,我是你的女官,你去了哪里,我当然也跟著去,我们的孩子……说不得也得跟著。」她温柔的捧起面茶,「你若真的累了,我们就一起走,没有你就没有我,我是断然不会独活的。你饿了吧,喝了之后再慢慢走,我马上就来,马上就跟你去……」
    他,东霖璿,在百官之前从没有流露过情绪,这般严肃的皇上,却在此时落了泪,滴得锦被上点点滴滴。
    他张开口,让雪荷一匙匙的喂他。这是他一生中吃过最美味的食物,每一口,都是雪荷对他无怨无悔、生死与共的誓言。
    自己若死了,她也会死碍…她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要,就是要跟著他……
    喝完了面茶,雪荷细心的帮他擦嘴,专心一意的。
    「你相信我吗?」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一直都相信。」雪荷坚毅的回答。
    「我不会让你死。」他颓然瘫在雪荷怀里,「我不会。」
    「干嘛通通在嚎丧?」大嗓门满不在乎的响著,「皇上那小子死了吗?」
    也在门外听旨的李尚仪,瞪了瞪扛著一个大麻袋的莽汉,秀女们被他吓得四处乱窜。
    天冷得很,这汉子却光裸著上身,大剌剌的走进后宫。他身高高得吓人,李尚仪已经不算矮了,可跟这汉子比起来,也不过才到他腋下。
    「宫闱之内,岂容你这野人放肆?!」她娇喝。
    汉子停了脚步,有趣的打量她,其他秀女被他那大胆的眼神吓得低下头,就只有李尚仪一点也不畏惧,凶狠的瞪回去。
    「我说李兄,你这就赶快吧!」领人进宫的段莫言快哭出来了。「皇上就快不行了,你跟同宗的尚仪瞪什么眼睛?求求你快点吧……」
    「一时半刻死不了啦!有疯老头在,死了也医活过来。」李松涛往大麻袋一拍,大麻袋里的人挣扎了半天,他却理也不理,眼睛贼兮兮的直望著李尚仪转,「喂!段莫言,我要一样宫里的宝贝,你可是许诺过的。」
    「成成成,你要啥都成!」段莫言推著他,「治好了皇上,什么都成!这里走吧,跟尚仪有什么好瞪的?尚仪,这麻袋里头是个大夫,求你让一让吧!」
    李尚仪这才不甘不愿的让开,没想到李松涛在经过她身边时,竟偷摸了她脸颊一把,还哈哈大笑,「呀!滑嫩嫩,像剥壳鸡蛋!」
    她气得握紧拳头,全身发抖,却只能在段莫言哀求的眼神下勉强压抑。
    这天杀的家伙!
    段莫言只祈祷自己没来迟,看到东霖璿虽然昏迷,但还有呼吸,总算松了口气。
    李松涛将麻袋一抖一倒,一个被绑得结结实实、瘦巴巴的老头摔落地面,嘴里的麻布一取下,就开始破口大骂。
    李松涛把他的绳子解开,掏了掏耳朵,「病人在这儿,你瞧吧,谅你也医不活。」
    「有我疯华佗医不活的人?」他骄傲的将胸一挺,倾身探视,「啧啧,还能捱到现在,不简单……真不简单……早该断气的……」
    「我说,疯老头。」李松涛打了个呵欠,「人也看到了,咱们这就走吧,这人你说什么也医不活的。」
    雪荷宛如坠人冰窖,居然连最后的一丝指望也没有了。可她没有哭,反倒开始思量要如何自荆
    疯华佗却猛地一跳,「谁说我医不活?!」
    「你不医皇上不是吗?」他懒洋洋的说,冷眼看向周遭的百官。「不医就医不活,还有什么好说的?走了,省得出丑。」
    石中钰想说话,段莫言却警告的对她摇摇头。
    「谁说我不医皇上?」疯华佗急得直跳脚,「我只是不医当官的,皇上是当官的吗?」
    让他怪异的逻辑弄得瞠目结舌,石中钰张大了嘴,段莫言却暗自偷笑。
    「当然不是。那你到底医不医?看起来你就没那本事。」李松涛继续刺激他,眼神狡狯。
    雪荷此时也明白了,暗暗的对这汉子有了不同的评价。这人可不是光长肌肉不长脑子的。
    「谁说没本事?」他猛一挺胸,「烧热水来!我的器具呢?闲人通通给我滚!我的药箱呢?啐,我把麻沸散拿哪儿去了……」
    李松涛粗鲁的赶走了所有人,只有雪荷赶不走。
    「姑娘,」他站在雪荷面前,像是铁柱一般。「开伤口可不是好玩的事儿,得像杀猪似的开肠刦肚,若是你晕了,没人管你死活,你在这里干嘛?」
    「我是他的人。」她毫不畏惧的瞪回去,「死活都要跟著他。」
    李松涛愣了愣,随即张狂的笑了起来,竖起大拇指,「好!你是第三个敢瞪老子我的女人!了不起!你就留下来看著,我看你的胆识是不是一戳就破!」
    雪荷留了下来,只是,让李松涛惊异的是,她手脚敏捷的服从疯华佗的指令,专注的望著他的一举一动,一点晕眩的样子都没有。
    即使眼前的画面是这样血腥,她望著东霖璿的目光仍是那般怜爱、那般坚强。
    这女人了不起!守在门口的李松涛摇摇头。是东霖皇宫风水太好吗?不然怎么老出这样坚毅漂亮的女人?木兰这样,眼前这个像是风吹就倒的小女人也是这样……
    他眼前浮现出李尚仪眼带怒火,生气蓬勃的脸。是了,那个尚仪也是这样。
    李松涛微微笑了起来,不怀好意的。
    终章
    东霖璿再次睁开眼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还能醒得过来。
    「雪荷……」他张嘴,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几近无声。
    雪荷点了点他的嘴唇,「嘘……你没事了,你会一直活下去……我会跟著你……怎么也撇不掉我的……」
    他动了动,握著雪荷的手。这阵子,她好不容易调养好的身体,又瘦了不少。
    「我舍不得你。」他疲 惫的笑了笑,「我不保护你,谁来保护你呢?」
    小心翼翼不压到他的伤,将消瘦的脸庞贴在他脸上,泪水濡湿了两个人的脸,分不出是谁的泪。
    这后宫深深,锁住多少青春。
    雪荷已经移居兰宫多年,滴翠轩还是为了她留下。她眷恋这里发生的每件事,求东霖璿将这里赐给她,空闲的时候,会牵著孩子过来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