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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可恶的北陈蛮子觊觎他老妹啊喂!怎么妹子连消带打,就把他带得这么歪啊!!
    难道…徊姐儿她…
    陈十一警觉的逼视陈十七,试图从她病弱憔悴的面容看出些端倪…可惜只看到娴淑温雅,其他什么都没有。
    暗暗扼腕,怎么他能看穿所有罪犯的表情变化,就从来没看穿老哥和妹子斯文的皮底下转什么心眼。
    「别唬弄我,我不会上当的。」陈十一警告着,「坦白招来,陈祭月那蛮子是不是对妳有什么非分之想?」
    陈十七微偏着头,「例如?」
    刚才议亲不久的陈十一涨红了脸,期期艾艾的说,「就、就…鸳盟之类。」
    相当忍耐,陈十七才没笑出来。都议亲的人了,只比少主大人小几个月,十一哥还是这么纯真,讲得这么隐讳。
    很勉强才肃容,「十一哥,你认为妳的妹子是与人私订终身、妄图淫奔的货色么?」
    陈十一第一时间就慌了,「不!不是,是我看八哥写来的信说…」
    「所以你相信八哥哥,不信我。」陈十七垂眸。
    「哎,不、不是!」陈十一更慌了,「我不是说妳,绝对不是。我是说那个北陈蛮子对妳起了什么…」
    「如果是姻缘,那就真的不曾。」陈十七很真诚的看着陈十一,「若说颠倒衣裳,图一时之欢…那也不曾。」
    嗯,就她所知,的确少主大人尚未提过婚事,也一直以礼相待。所以这些,都不算骗十一哥。
    陈十一结结巴巴的和陈十七抗了几句,最终还是被陈十七泫然欲泣的击沈。甚至被诱导(或说误导)到北陈少主义薄云天,视陈十七为妹的微妙结论。
    毕竟,就思虑周敏、辩才无碍,十个陈十一捆在一起,也抵不过徘徊娘子的三言两语。
    事后咬牙切齿的去骂陈八敏言,反而对十七娘满怀愧疚,面对北陈蛮子的少主,也非常不好意思,客气得把陈祭月吓个不轻。
    此是后话。
    等解释了误会(?),陈十一面红过耳,再三道歉,把亲爱的小妹子哄得破颜而笑,这才松了口气,却没一会儿又愁容满面。
    陈十七疑惑的看着他,「徽州的案子有问题?」
    「…妳说慕容怀章那妖孽狐狸找我去干嘛?」陈十一真心怒了,「干脆叫妳去就好啦!不然叫九哥去啊…你们才是一伙的啦,我不想替你们收烂摊子了…」抱怨了一会儿,他才忧心忡忡的问,「妳看我能不能瞒过他?」
    「肯定不能。」陈十七笃定的回答。
    陈十一哑然,思索了一会儿,「那我交给妳吧。给了妳就有着落了。」他凝重的拿出一把钥匙递给陈十七。「在我的行李中,妳自己去找,有个木箱的锁和这把钥匙相合。妳拿去就是了,不要告诉我。」
    他有些幸灾乐祸的,「这样慕容怀章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绝对知道不了。就算我不小心供妳来了,我就不信他有那个脸皮来跟妳要东西。」
    跟这些妖孽狐狸精相处久了,自然有他的生存之道,所谓因势制宜,以力打力…让他们狐狸精自己相咬去。
    陈十七只知道跟徽州案子有关,但并不真的能窥探天机到这种地步。「我不懂。」
    「这个跟徽州案子有牵连,却只是扫到风尾。」陈十一感慨,「徽州惨啊,从上到下串连在一起,侵吞田土、谋夺财产,为了财货土地,几乎所有有点规模的世家都破毁了,有些人丁单薄的小族,是干脆的倾覆。这个客居在徽的留郡陈家,死干净了…最后一个法家传人,我只来得及看到他的新坟。」
    陈十七维持不住她温宁的微笑,错愕极了,「…不可能的。法家并非以传人继承。」
    陈十一惨淡一笑,「自此以后,的确再无传人了。」
    …躲过了两汉,躲过了魏晋南北朝的疯狂战乱,甚至,耳目聪敏的墨家子弟都无所察觉。这样艰苦惨淡传承的法家,居然是被一个风向很小,接近痴心妄想的皇子一党,为了可笑的一点财货和田土,被谋算到断绝了。
    「有机会妳看看吧。」陈十一松了口气,「想法很妙,但让慕容怀章知道…嘿嘿,他可不会太高兴,也不会容忍。不知道便罢了,但是法家末裔苦心孤诣留下来的心血…我不想给慕容怀章那只狐狸。」
    陈十一的语气很感伤、惆怅,陈十七也同感。
    曾经百家争鸣,如今凋零殆尽。现在,又一个百家之一,星陨了。
    理由竟是如此荒谬。
    这大概是,狐死兔泣。不知道这样的命运,会不会降临在墨家子弟身上。
    十一哥匆忙去刑部报到,陈十七倚着凭几很久,才懒懒的唤了金钩和铁环去寻了十一哥带来的行李,当中一个很大的木箱。
    搬到她的闺房,她只是擦去了浮尘,望着木箱,却迟迟没有力气去开。
    徘徊 之五十三
    终究还是,打开了木箱。
    扑面而来的不仅仅是薄薄的尘埃,隐约回响的是,百家的挽歌,凄楚忿然,昂首问天的挽歌。
    曾经盛开于遥远时空的知识之华,所谓百家争鸣。
    南陈有任巨子曾感慨过,若能取百家之长,去百家之短,而不是独尊于某家,或许今日一切都将不同…华夏子民将进入一个无比光辉灿烂的时代。家族封闭式的南陈儒墨,在学识上却是开阔容忍异端的。这位前巨子所言,在南陈代代论辩总会提到。
    啊,原本有可能实现那取长补短的愿望。因为…凰王不但赞同,也是这样做了…不然没有办法那么快的统合胡汉,成为天下殷殷企盼的归依。
    但也只是回光返照,就这么的…熄灭希望,凋零、败落,沈寂如死。
    法家,终究还是被扭曲成帝王所该有的术法,所谓帝王心术。其他人不允许、也不容忍拥有。
    没想到会亲眼看到,早已佚失、顶多看过书名的法家典籍。没想到…还保留了管仲的三卷口传论述。韩非子、李斯论…很多,很多。更多的是法家传人历代不具名的批注和草稿。
    陈十七眨了眨眼睛,但火辣辣的,忍不住还是滚下珠泪。
    孤臣孽子。怀忧悲愤的孤臣孽子啊!明明不为世所容,不为君王所用,甚至惹来杀身灭族之祸。这样的执着所为何来?
    两汉时,绝望的法家传人,代代自号「怀璧」。怀得是…和氏之璧吗?抛弃性命、抛弃一切,只求自家学说能行于世吗?一点都不肯屈服。
    这是何等的傻啊!
    结果呢?两汉君王的刀斧没有灭亡,魏晋南北朝的战乱没有灭亡,却灭亡在天下已定的一群贪婪愚蠢的暴徒手中。
    这是何等荒谬,你们又何尝甘心呢?
    这哪是一箱法家末裔的心血…这是挽歌,百家凋零的挽歌啊,充满血泪的挽歌。
    陈祭月匆匆赶来,却没遇到陈十一,心里还有点忐忑。他总是忙个没完,公事和侠墨事总是交缠繁难…连陈十七的亲哥哥来京都没来得及接待。
    其实,也没有很多时间陪陈十七。
    …这样好吗?她从来不抱怨。总是,很理解、宽容。
    所以他会歉疚,看到她哭得眼睛红肿,嘴唇干裂,只觉得非常心疼,并不觉得她这样有什么难看的地方。
    「十一哥…骂妳是吗?」陈祭月讪讪的坐下,金钩铁环也搞不清楚他们兄妹在玩啥,只知道扛了一只木箱进去。
    突然发现,自己不会安慰人,坐立难安,只能小心翼翼的递帕子给陈十七。
    她惨淡的笑了笑,只是握着帕子,「不是。」声音有些沙哑的,指了指木箱,「最后一个法家传人…没了。」
    陈祭月觉得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一起停了一拍。殒落了…又一个。许久前的忧虑又涌上心头。
    墨家可能也是这样的命运。
    「不会的。」陈十七温和的说,「不会,重蹈覆辙。虽然只有点模糊的概念…或许我们、南北陈,可以平安延续下去,不一定,要攀附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