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底不知道花蕊夫人的人很多,但花蕊夫人的真正身份却没有几个人知道,而白行简居然知道花蕊夫人就是自己的娘?
    是因为他们自幼就订亲的缘故吗?
    白行简微微一笑,避开了这个话题,只是问:“你娘很憎恨当朝的官吏吧?所以才逼着你来退亲。”
    “嗯,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对官员有那么大的成见。”她老实承认。
    “因为她曾经是前朝的暗行御史,当然比谁都熟悉官场的黑暗与残忍。”白行简淡淡地说。
    “也许吧。”她点点头,心里有些不舍,也有些不高兴。
    她现在已经不怎么讨厌白行简了,对于退亲一事更是开始犹豫不决,可是因为娘亲的关系,她却必须要和这个男人分离了……
    她的娘亲,花蕊夫人,是前朝的暗行御史,专门负责监督与查证官员的政绩与品行,凡是官吏莫不对这个名字畏惧三分,据说她有神出鬼没之能,明察秋毫之力,凡是被她盯上的官吏,就算瞒天瞒地也瞒不过她的眼睛。
    祁国建国以来唯一的女性御史,做得却比任何一个男人都出色,雷厉风行,狡诈莫测,是个极难对付的人物。
    “其实你不应该什么都听你娘的,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应该有自已独立的主见,跟不跟我进京,应该由你自己来决定。”白行简回身伸手,把她拽到自己的身前凝望着她。
    他的手大大的,掌心有薄薄的茧子,不太像柔弱书生的手呢。
    齐舒展一边想着莫名其妙的事,一边耳红心跳地想从他的手心中抽出自己的手。
    “展儿?想好了没有?”白行简看着她发呆的模样,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宠溺的笑意。
    “你给我放开她!”
    一声清喝破空传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绮丽的氛围。
    “娘?!”齐舒展猛然一惊,立即抽回自己的手。
    “花蕊夫人,您总算现身了。”白行简放下另外一只手中的茶壶,慢慢地站了起来,笑吟吟地看着面前乌鬓如云、面容秀美的中年妇人。
    妇人身穿折领窄袖长袍,袖口与领边均有绣金的纹饰,足着软靴,长袍将她成熟女子之美烘托到了极点,比起齐舒展,更有一种神秘高贵的雍容典雅。
    “我的名号岂是你可以直呼的?”令狐蕊脸色清寒,只用眼角瞥了白行简一眼,便将女儿招到了自己身边,“展儿,我吩咐你做的事如何了?”
    “呃……”齐舒展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的娘亲,此时她正像个犯错的小娃娃一样,在令狐蕊面前无精打采地低着小脑袋,十指紧紧纠缠在一起,轻轻咬着嫣红的薄唇,心虚地说:“还……还没。”
    “还没?!难道那句话就那么难以说出口?还是这个人用什么邪恶的手段逼迫你?”令狐蕊瞪了白行简一眼,袍摆一撩,姿态优美地坐在白行简刚才坐的竹椅上。
    “童儿,奉最好的茶。”白行简识趣地后退一步。
    亲亲未婚妻变成他的亲亲娘子以前,丈母娘比天还大,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慢着。”令狐蕊斜睨了他一眼,“我要喝你亲手泡的茶,都说白御史不仅精通做官之道,更精通茶艺,怎样?为我泡一杯尝尝?”
    “是。”白行简垂下眼睫,遮住眼眸里的笑意。
    丈母娘愿意喝他泡的茶,这就证明他已经得到了她一半的允许,不错,不错,很不错!
    “说吧,到底为什么连这样一件小事都办不好?”待白行简离开,令狐蕊才冷冷地瞅了一眼自家那个不争气的丫头。
    本以为她多少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没想到短短几天就被白奸人唬弄住了,真是不争气!
    “娘……”齐舒展小心翼翼地挨到娘的身边,用眼角瞄着她的表情说话,“白行简中了一种奇怪的毒,如果我现在离开他,说不定他会毒发身亡喔。”
    “什么毒这么奇怪?”其实所有情况令狐蕊都知道了,她却还是想听听这个笨丫头到底相信了多少。
    “是娘以前说过的那个寸相思耶!”齐舒展有点兴奋地说,“娘说过,如果中了这种毒,又很不幸爱上了某个人,而那个人却不爱他的话,他就会像诗歌中所说的那样化成‘一寸相思一寸灰’。娘,白行简说他喜欢的人是我,万一我离开他,他岂不就化成了骨灰?好可怜……”
    “那你就去傻傻爱他了?不管他可能是个坏人,是个贪官,是个国家的蛀虫、佞臣?”令狐蕊听了直摇头。
    寸相思?
    她其实也只听过其名,并没见过那么玄的玩意。
    结果齐舒展竟然就真的相信了。
    “我没有爱他啊……”齐舒展又垂头丧气,“我只是想等他对我忘情之后再离开他而已。”
    “忘情?”令狐蕊抚额叹息。
    两个人朝夕相处,还怎么忘?她怎么会生出一个这样迷糊的女儿?
    “娘,反正我现在不想离开他啦,他准备回京城了,我也想跟着去,京城是什么样的,我好想看看呢。”娘说她以前在京城待过,但她一点也不记得了。
    “你去也不是不行。”令狐蕊目光转向亲自端茶过来的白行简,端正秀美的脸上浮出微微的笑意。她对着白行简说:“但是白御史,我有一个条件。”
    “夫人请讲。”白行简恭敬地将茶杯递给令狐蕊,又后退两步。
    “你说你中了寸相思,不能离开展儿?”令狐蕊掀开杯盖,吹了一口热气,小心地喝了一口。
    “是。”
    “真的?”
    “……我的心情绝不是假的。”白行简的回答很微妙。
    令狐蕊扬眉看了他一眼,他还给她一个温文的微笑。
    令狐蕊哼了一声,“茶不错。我也不是不念旧情,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答应把展儿嫁给你。”
    “娘?”齐舒展心儿一跳,脸蛋瞬间红起来。
    “夫人请讲。”白行简却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一样。
    “辞官。”令狐蕊淡淡地说。
    “娘!”齐舒展大惊。
    白行简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怎么?展儿还不如你那个官位重要吗?”令狐蕊冷冷看他一眼。
    白行简叹息一声,“夫人,您何必为难我?”
    “为难?为那个暴君效力就不为难吗?”令狐蕊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咄咄逼人地逼视着他。
    “我不是为暴君效力。”白行简淡淡地说,“我是在为什么效力,夫人应该比谁都明白,不是吗?”
    “那么你就是不答应辞官了?和展儿相处这么久,你还是执迷不悟?”令狐蕊愤然站了起来,将茶杯塞回白行简的手中,一把拉住齐舒展,“展儿,跟我走。”
    “娘!”齐舒展却一把甩开她,躲到白行简的身后,“我说了我不能现在离开他!”
    “你还听不懂是不是?他是个怎样眷恋名利的人,难道你还不明白?他不肯为了你放弃他所有的一切,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好依恋的?”令狐蕊的脸色极为难看,她似乎想到了自己耗尽一生心血的爱情,为了那份爱,她做了一辈子的暗行御史,结果却被他的儿子追杀,真是可笑!
    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也步上自己的后尘。
    “娘,我……我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他,但是我知道现在绝对不想离开他,我……再给我点时间,等我把他的真实面目看清楚,把自己的真实心情看清楚,到那时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齐舒展第一次敢在娘亲的面前表达自己的意见。
    因为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她是被娘亲一手拉拔大的,她愿意对娘亲百依百顺,因为知道娘亲的苦楚,所以体谅她,可是……可是她现在只想在白行简的身上任性这一回!
    令狐蕊伤感地看着翅膀将硬的女儿,女大不由娘,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展儿……”
    “娘,求求你,再宽限我几天。”齐舒展哀求道,“我只想弄清楚一件事,一件困扰住我的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