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很快就发现了一些异常。
    “慎言哥哥,外面那个人是谁?”当夫子在上面摇头晃脑地背书时,齐舒展悄悄拉住白家大公子白慎言的袖子,小声的问。
    在大门口,有一颗小脑袋若隐若现,似乎也正在聆听夫子授课。
    天空正在下大雨,可是那个瘦瘦黄黄的少年却还是固执地在外面淋雨旁听。
    “嘘……我娘说他是个杂种,不要理他。”白慎言小声回答。
    “什么是杂种?”齐舒展只觉得他不管刮风下雨都在外面听课实在可怜,反正屋子很大,为什么不让他进来一起念书呢?
    “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好人吧。”白慎言又朝那个小脑袋翻了个白眼。
    都怪夫子多事,允许那个坏小子在门外旁听,他简直烦死他,现在如白玉娃娃一样的舒展妹妹又在意他,真讨厌!
    齐舒展歪着头想了好久,决心还是去问大人们。
    小孩子不懂的事,大人应该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吧?
    “白伯伯,请问什么是杂种啊?”齐舒展歪着小脑袋,很认真地问白父。
    白父口中的茶差点喷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双眼骨碌碌的小丫头,“谁告诉你这种事的?”
    “就是有个小孩在书房外面听课啊,今天下好大的雨,好冷,他的衣服都湿透了,好可怜喔,我想让他到屋子里听课,可是慎言哥哥说他是个杂种,不让他进来。”齐舒展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小脸都涨红了。
    白父的脸色一沉,眼神黯淡下来。
    “伯伯?”齐舒展摇摇他的胳膊,“告诉我嘛,为什么他不能一起听课?他是下人吗?就算是下人,也可以读书识字啊。我让娘帮他交学费好不好?”
    “展儿真是个好姑娘。”白父摸摸她的小脑袋,神色更加黯然,“他不是什么杂种,是我的二儿子。”
    “咦?”
    为什么同样是白伯伯的儿子,待遇却差那么大?
    白慎言吃好穿好玩好睡好,连读书都请来有名的教书先生,可是那个小可怜却衣不蔽体,穿得连仆人都不如,而且还不被允许进屋子里念书。
    “因为他的母亲是个歌妓。”虽然明知道小丫头明白不了这些事情,白父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而他的大夫人却出身名门,手握大权,连他有时候也不得不听她的。
    齐舒展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说:“伯伯,我很想让他一起读书呢,他真的好爱读书呢,天再冷、再坏,他都坚持来听课呢。”
    “好!我答应你,一定让他读书。”
    之后,白府里发生了一场大战。
    一向和蔼可亲的白父终于发怒了,对于大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威胁完全不理,她卷了包袱回娘家也不理,最后当做大官的老丈人上了家门,白父虽然害怕得发抖,但是看到齐舒展茫然的眼神,他还是硬顶了下来。
    都是自己的儿子,他不该让简儿受这么多委屈,最起码不能剥夺了他受教育的权利。
    俗话说,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当白父这次连命都豁出去之后,大夫人也终于无可奈何地妥协了。
    半个月后,白家的二公子白行简正式拜师念书,夫子开心地捻须直笑,这个一直旁听,学得却比任何人都好的孩子,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握住毛笔了。
    可是白行简的念书生涯并不太顺利,白慎言和他那帮奴仆经常设计陷害他,让夫子不得不常常教训他,甚至打他一顿,连白父也无可奈何。
    齐舒展是个小姑娘,力气小,打不过白慎言那一帮混小子,经常气得直哭,倒是白行简反过来安慰她。
    有一天,齐舒展再次去找白父理论。
    “他的出身不好,受点委屈就当作是磨练吧。”白父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为了他的官职,他不可能彻底不顾大夫人的面子。
    “出身不好?怎么样才能算出身好?如果他有亲戚很厉害就行了吗?”齐舒展的眼珠转了转。
    白父想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
    “那……那……我娘很厉害喔,好多官员都怕她,如果简哥哥和我家成了亲戚不就行了吗?可是……该怎么成为亲戚呢?”齐舒展天真地说。
    “那展儿愿不愿意嫁给简儿?”白父的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个主意,齐舒展和简儿两小无猜,感情深厚,如果能够和花蕊夫人结成亲家,该有多好?
    大家都心知肚明,花蕊夫人是暗行御史,手中操纵着诸多官吏的仕途,甚至生死,如果简儿能够和她的女儿订亲,那对于虽然年纪幼小,却心怀天下的简儿来说,就等于多了最有力的保护伞,是再好也不过了。
    “咦?”齐舒展的小脸一红,她已经六岁了,隐约听大人提过一些男女之事,“这……这样就可以保证简哥哥不受人欺负了吗?”
    白父又点头,这次脸上带了点期待的表情。
    “那好,我要嫁给简哥哥!”齐舒展握紧了小拳头,大声宣布。
    睡梦中的齐舒展翻了个身,晶莹的泪珠沿着洁白无瑕的脸蛋滚落下来,她抓紧被角动了两下,依然在睡梦中沉浮。
    同样是下雨天。
    那一日,齐舒展和白行简在家丁的陪同下出府玩耍,天空突然下起了雨,他们正准备跑回家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拦住官轿告状的老婆婆。
    老婆婆家的良田被恶霸抢去,老伴和儿子还被对方的马践踏重伤致死,却因为欺负她家的人背后有位高权重的高官撑腰,所以没有官员敢受理。当然,那位官轿中的官儿也没有受理她的状纸,把老婆婆踢倒一边后,骄横跋扈地走了。
    “可恶!”齐舒展瞪着那顶轿子,咬牙切齿,“我一定要告诉我娘,把这些坏官都贬职。”
    白行简扶起老婆婆,为她擦泪,还把自己怀里的散碎银两交给她,老婆婆哭谢着离去了。
    “简哥哥,我娘说这天底下的官儿都一个样,好人太少了,你以后千万不要像他们一样喔。”齐舒展拉着白行简的手说。
    白行简点点头。
    “简哥哥,你要做个为老百姓做主的好官呢。要以天下为己任,不管多么艰难都要坚持自己的立场,这是我娘经常说的话握,我娘最厉害了。”齐舒展用还有些嫩声嫩气的娇软童着说着她自己其实也不太了解的话。
    “嗯。”白行简却很认真地点着头。
    “咱们击掌为誓!”齐舒展学着大人样说。
    “好!”
    在大雨中,两个稚嫩的小人儿击掌为盟,发誓要为天下的不平事伸冤做主。
    “简哥哥?!”
    齐舒展猛然从床上翻身坐起来,心头惶惶急跳,她急忙跳下床,伸手推开窗子。
    果然,一个高大清瘦的锦袍男子正站在窗前,淋着雨。
    “你疯了?!”齐舒展失声尖叫,“这么冷的天你还敢淋雨?身体那么虚弱,自己不知道吗?快点进来!”
    “展儿?”白行简却依然伫立不动,任凭雨水沿着他此时显得有些苍白的脸颊滑落,“你刚才叫我什么?”
    “简……简混蛋!白痴、笨蛋、弱智、傻瓜、白米饭!你快点给我进来!”齐舒展乱喊一通,伸手到窗子外抓住他湿透的衣衫。这个笨蛋,到底在外面淋了多久雨?
    “再叫一声我就进去。”白行简用手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双眼在雨夜中闪着灼热的光芒。
    “你……”发现他正冻得瑟瑟发抖,齐舒展终究于心不忍,咬咬嫣红的唇瓣,低下头小声叫道:“简哥哥……”
    “展儿,你终于想起来了?”白行简的双眸中跳跃着惊喜。
    “笨蛋!你快进来再说好不好?”齐舒展终于发怒了。
    白行简朗笑一声,转身从大门口进来。
    店小二迅速准备了热水,白行简把湿衣服全部脱去,潦草的洗了个热水澡。
    齐舒展重新钻进被窝里,听着水声哗啦啦作响,也不敢回头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