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发誓只要还在皇上手下做一日官员,就绝不与‘白玉京’的兄弟相见。”白行简收敛起微笑的面具,低垂下眼睫,“可是我不会说对不起。这是我仅有的一次任性,不管如何,拼着一死,我也想在有生之年再亲眼见凤南他们一眼。”
    “仅有的一次任性就要搭上你的一条性命,你没有脑子吗?”祁叠锦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你明知道皇上最忌讳什么,偏偏要这么做,活得不耐烦了?”
    “在出巡到淮南之前,我就已经打算好回来时要经过‘白玉京’了,我也预想到了会有这种结局,可是我不后悔。”白行简依然恭顺地低着头,“虽然我只见到了凤南一人,可是也知足了。而且不是有表哥会救我吗?”
    “你……”祁叠锦深吸了一口气,拿自己这个一旦倔强起来谁也没办法的表弟没辙,而且他也是吃定了自己不忍心看他被那个疯子杀掉。
    “表哥,你不是也曾经去过‘白玉京’吗?”白行简忽然反问。
    “我和你的目的不同。”他是为了训练兵马抵御燕戎。
    “那当然,锦王做什么事都可以,而我却不行,不知道皇上为什么有如此的差别待遇?”白行简幽幽地抱怨。
    “你是不是皮又痒了?”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嘲讽,祁叠锦瞪他一眼。
    白行简微微一笑,心底松了口气。
    “牢房的滋味还不错吧?”祁叠锦的怒气已消,转而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间牢房,还算不错,不脏、不臭、不潮湿,已经算是牢房中的极品了。
    “托表哥的福,否则大概要和老鼠、蜘蛛做邻居了。”
    “你啊,什么时候都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祁叠锦无奈地摇了摇头,见他无恙后也放心了不少,“再耐心等等,我会尽快救你的。”
    他转身要走,白行简却拉住他的手。
    祁叠锦回首望他。
    白行简欲言又止,目光闪烁着。
    他也知道这次祁叠锦要面对的是什么,这一次他再次回到皇宫,恐怕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祁叠锦淡淡一笑,“臭小子,我知道你也是逼不得已才这么做,人家都以为我和‘白玉京’走得近,实则呢?倒是你、皇上和‘白玉京’联手陷害我。”
    白行简的目光越渐幽深,还含着淡淡的愧疚。
    “不用担心我,你的丈母娘花蕊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就算我不惩罚你居然胆敢动我的脑筋,恐怕她也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祁叠锦忽然这么说。
    “呃?”白行简诧异了一下,随即苦笑,“有什么办法?女婿又怎么能嫌弃丈母娘?”
    锦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就要转身离去。
    “皇上驾到!”
    一声尖利的宣告,把两人惊住,祁叠锦万万没想到皇上来得这么快,僵硬在门口,而白行简早已跪倒在地。
    许久没见,这个九五之尊的男人依然如故。
    阴厉狭长的墨黑双眸,有些苍白的英俊面庞,仔细一看,和锦王在眉眼间似乎还有些相似,可以看出两人有着血亲关系,但是锦王的气质温润如玉,这个男人却冷酷至极,而且极冷之中还隐隐带着血煞之气。
    祁叠锦怔怔地看着他,而祁熠煌的目光更是要把他的身上瞪穿一个窟窿一般。
    “来人!把锦王绑起来。”祁熠煌用低沉却清晰的声音喝了一声。
    立即上来几个侍卫,手脚俐落地把祁叠锦五花大绑。
    “皇上!”白行简吃了一惊,不顾礼数就自行站了起来,“您答应过臣,不对锦王动粗的!”
    “我答应过你什么?”祁熠煌阴冷一笑,眼神却一直死锁在锦王身上。
    他慢慢走到祁叠锦面前,大手一把捏住他的下领,盯着这张如玉般高贵俊雅的面孔。
    “白行简,你滚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皇上!君无戏言!”白行简皱紧了双眉。
    “你的责任不过是把锦王引来,现在你的任务完成了,可以滚了。”祁熠煌的目光依然锁在锦王身上,完全无视其他人。
    “简儿,你就走吧。”锦王叹息一声,自从他再次踏进皇城,就已经有了这种觉悟了。
    逃避了这么多年,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的。
    白行简的头有点疼。
    到了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真的正确了。
    他不希望自己这一招险棋是助纣为虐,但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这样做是对的。
    可是锦王和皇上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什么好事,天下百姓早已为他们的冷战受难遭殃,绝不能再这样!
    不管是锦王一怒之下率领“白玉京”推翻皇上也好,还是皇上把锦王和“白玉京”全部镇压收服也好,总之,这个混乱局面已经到了必须解决的时候。
    而他只不过是推波助澜一下,把峰顶浪尖上的两个矛盾人物推到一起而已。
    至于是求仁得仁,还是助纣为虐,那就要看事态的发展了。
    一直站在牢门口,静观着这一切异变的齐舒展只觉得心口宛如压了一块大石,被当头浇了一身冰水。
    他不是真的被抓?
    他竟然做了皇上的走狗,联手陷害锦王?
    这天下她最景仰的锦王,抗击燕戎国侵犯的民族英雄,竟然被白行简设计陷害了?
    当初娘说出实情的时候她还不相信,可是……可是……
    令狐蕊面容冷肃,脸色难看至极,“展儿,你今天可看清楚了白行简的真面目?看清楚了你的真心?”
    “娘……”齐舒展不明白事情的发展怎么会变得如此诡异,她担心得要死,而他其实根本没有任何生命危险?
    “你以为他是真的爱你、喜欢你?他把你留在身边不过是为了引得娘不得不出面,让娘行踪暴露。而如今他故意被抓,更是为了陷害锦王,他完完全全是个为了仕途官位不择手段,可以出卖任何人的混蛋,你知不知道?”令狐蕊疾言厉色地低声教训着女儿。
    齐舒展突然冲了出去,大声喊道:“白行简!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快啊!快告诉她啊!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说这一切都是娘对他的诬陷!
    他绝对不是利用自己引出娘亲,也不是故意坐牢陷害锦王,他不是这样的人——
    白行简乍见到她十分震惊,却一直没有开口辩驳,显然是完全默认了。
    有太多的话他想说,但是他知道现在这种状况下,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啊!”齐舒展心神大乱,一把抓住白行简吼道:“这究竟又是怎么回事?你坐牢也是假的?让我娘和锦王救你是假的,他们来了,反而落入了陷阱?你……你……你……”
    说到最后,齐舒展连心都颤抖起来,语气里哭音越来越重。
    她那么担心是为了什么?她那么惶恐又是为了什么?甚至明知娘亲危险却还把娘亲硬搬来救他,结果呢?
    “这事千真万确,朕可以作证。”祁熠煌冷眼微眯,瞥了一眼白行简,淡淡地说,“前朝的暗行御史手中掌握了太多的朝廷机密,如若不能为我所用,就一定要除之而后快,白御史本来就是利用你引出花蕊夫人。不过如今花蕊夫人已和联妥协,还你们母女自由就是了。至于锦王……呵!他是我的,是绝对不会再放的。”
    一席话,如同青天霹雳把齐舒展的心轰炸得粉碎。
    她的脚一软,险险跌倒在地上,白行简伸手想搀扶,却被令狐蕊一掌挥开。
    齐舒展被令狐蕊半抱半拖住。
    “我们走吧。”令狐蕊淡淡地说。
    齐舒展回头看着白行简,他的目光清澈,却仍旧不开口为自己辩驳。
    她的心剧痛,把头埋在娘亲的肩膀上。
    “娘,请带我走吧。”
    她再也不要看见这个男人了。
    监牢中只剩下三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