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行简深深地看了锦王一眼,黯然转身,准备离开。
    “白御史。”祁熠煌忽然开口。
    白行简刚刚抬起的腿又放了回去,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有件事联认为有必要和你说一声。”
    祁熠煌伸手揽住五花大绑的锦王,不理他目光中的抵抗之色,皇上大人此时似乎心情已经很好。
    “刚才那丫头跟着她娘来找联,呵,那丫头以为你死定了,在联面前跪下来求情,还说愿意拿她的命来换取你的命呢。”祁熠煌揪了揪垂落在锦王耳际的一绺散发,饶有兴致地说。
    白行简的心一窒,双手慢慢握成了拳头。
    这个傻姑娘!
    她难道不知道她丢了性命,他也就没有活着的意义了吗?
    什么天下,什么百姓,什么理想,如果没有与她共同分享,那么那一切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毫无意义!
    “关于你和展丫头的故事,联都听说了,感天动地啊。痴情男子为了坚守誓言效忠我这个暴君,痴情女子寻亲上门主动献身,啧啧,真美,真令人羡慕。”祁熠煌这次干脆用手指在锦王的脸蛋上抚摸着,眼神幽深如海地盯着他,“锦,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他们吗?”
    祁叠锦翻了翻白眼,皱紧好看的眉头,不理他。
    祁熠煌呵呵一笑,心情依然很好。
    他转头问白行简:“她还不知道她是朕的妹妹吧?我又怎么会轻易杀了她?她还是朕以后要充分利用你白大人,为朝廷效力、为天下百姓谋幸福的大大筹码呢!呵呵……刚才你为什么不替自己辩解?为什么不告诉她,是因为你,我才饶过她们母女一命的?”
    而他之所以卖给臣子一个人情,也无非是认定了齐舒展会嫁给白行简,白行简是他的臣子,那么一旦拥有这样的关系,花蕊夫人就要顾及自己的女儿和女婿,不敢再轻易和他这个皇帝作对。
    白行简暗中翻翻白眼,在那种情形下,他如何为自己辩解?
    如果这个性格恶劣的皇上蓄意陷害他,再加上号称千面狐狸的花蕊夫人在一旁煽风点火,那他就算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实情。
    “我相信展儿最终会相信我的。”白行简淡淡一笑,躬身施了一礼,“皇上,如果没有事,臣是否可以告退了?”
    祁熠煌的眉毛扬了一扬,点点头。
    白行简没有走,反而举步靠近了两步。
    祁熠煌一把将锦王掩藏到身后,怒视着他,“你还要做什么?”
    “皇上,臣只是也忘记了告诉锦王一件事。”
    祁熠煌狐疑地瞪着他。
    锦王从他的背后站出来,“什么事?你再不去追舒展,怕要来不及了。”
    “表哥,你可知道这天下有一种蛊毒叫做寸相思的?”
    祁叠锦诧异地看着他,嗯了一声。
    “表哥,有个男人吞下了许多寸相思呢。如果不是表哥心里也有他,他岂不是早就该死了?表哥,自己的心,千万要看清楚啊。”
    祁叠锦震惊。
    身后一双有力而蛮横的臂膀拥抱住了他,炽热而决绝。
    白行简再次施礼,弯腰退了出去。
    在京城郊外的官道上,白行简追上了齐舒展母女。
    齐舒展的精神委靡,身体虚弱,令狐蕊不得不雇了一辆马车让她躺在里面,如果两人各骑一匹快马,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哪里还会被白行简追上。
    “展儿!”白行简骑着一匹雪白的马儿,大声喊道:“请你听我的解释好不好?”
    “听不听?”令狐蕊回头问女儿。
    “不要。”齐舒展此时万念俱灰。她竟然险些害死自己的娘亲,而且还害得锦王被那个暴君抓住!
    她绝对不能原谅这样的自己和白行简。
    “其实……”看着女儿一副心死的绝望样子,令狐蕊有点后悔,考虑着要不要说出实情,最后终于决定还是为了女儿的幸福着想。“其实白行简并没有出卖我,相反的,是他这些年一直为我求情,暗中周旋,皇上才撤销了对我的缉捕令。”
    齐舒展一怔,愣愣地看着娘亲。
    令狐蕊被女儿锐利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一笑,“我只是讨厌现在的皇上,也讨厌了官场生涯,不想你再嫁给一个官吏而已,如果白行简愿意辞官,我愿意成全你们。”
    再加上因为白行简执意不肯辞官,害她不得不面对祁熠煌那混小子,还被他嘲笑讥讽了一顿,想想就恨得咬牙,所以刚才才会就这样由着女儿误会,一句话也不替白行简说,没想到自己家的女儿如此受打击,看来她已经爱惨了那个白佞臣……
    唉!她这个当娘的是不是也太一意孤行、太专制了点?
    “至于锦王,呵,那也不是陷害,锦王和皇上之间一言难以说清。这世界真是乱了,男人们哪……”令狐蕊耸耸肩,她还是无法接受那种惊骇的关系。
    齐舒展的眼前发黑。
    现在到底是怎样?所有的人都说一套,做一套,忽然这样,忽然那样,翻手是白,覆手是黑,都把她当傻瓜吗?
    “展儿?求你停一下马车好不好?”白行简着急地喊着,天色将黑,再行到前面也没有客栈,恐怕要露宿荒野了。
    “不好!不好!不好!我谁的话都不要再听了!”齐舒展突然怒吼一声,然后从马车里钻出来,夺过母亲手中的鞭子狠狠一抽,马儿受惊,疯狂地朝前奔跑。
    白行简大惊,前面有一条很宽的河道,马儿如此疯狂奔跑,肯定上不了那狭窄的石桥,万一马车冲下河……
    顾不得多想,白行简两脚夹紧马腹,催马急追,等两匹马快要并行的时候,他陡然跃身到受惊的马儿身上。
    马儿已经被惹起了野性,更加反抗,后蹄抬超想把他踹下,一人一马激烈地争斗起来。
    “白行简?”齐舒展也没想到她那一鞭子会抽得那么狠,现在看着白行简试图制伏受惊的马儿,不由得又是担心又是害怕。
    终于在离大河几尺的地方,马车缓缓停下。
    白行简已经大汗淋漓,汗水甚至浸透了背部的衣裳。
    齐舒展怔征地看着他,本能地想为他擦汗时,忽然意识到什么又退后两步,凤眼怒睁,“你……你会武功?!”
    刚才太过紧张,忽略了他的一举一动,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他的身手俐落,远远超越自己。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是绝不可能制伏这样一匹受惊马儿的,更别提从另外一匹急速奔跑的马儿背上跳过来。
    “我从来没说过我不会啊。”白行简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松了一口气,又浮起了他惯有的斯文笑容。
    齐舒展只觉得心口被一块巨石压下,几乎无法呼吸。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你把我当成了什么?就算我是笨蛋,也不能这样要着玩吧?还有那什么寸相思,也是假的吧?”
    屈辱气憾恨的泪水涌了上来,迷濛了她漂亮的凤眼,而她紧握的小手更让她多了一份楚楚可怜。
    “展儿……”白行简叹息一声,走过去想抱住她,却被齐舒展伸手推开。“我是有意瞒你的,这些事是我不对,我道歉,可是我是真的想要你留在我身边,不想要你退亲……”
    “呸呸呸!我再也不要相信你的鬼话!所以我才说我讨厌奸诈的人,我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怀疑什么,我讨厌这种必须动脑筋,必须勾心斗角的过日子!我更讨厌自己被人当成傻瓜戏弄!当我看到你被抓住,以为你会被杀的时候,我……难过得快要死了,可现在我才知道我是个傻瓜!我好难过,好难过……”
    自己那么痛苦的挣扎,其实在他眼中不过是傻瓜般的愚人自扰,自己那么努力的帮助他,其实不过是小孩般的徒劳,这样的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对他掏心掏肺?
    她是傻瓜!
    天下第一号大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