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苏凤南,只是他不再记得她了。
    当男人听到雨点的招呼声,便毫不犹豫地出了门,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苍心蕊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她将小脸埋在双手里,无声地呜咽。
    想想他刚才有礼但冷淡的双眼,再想想他以前深情的双眸,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是生气还是欢喜,只要看到她,他的眼睛就立刻变得深情款款,仿佛要用温柔融化她、包围她一般。
    她现在才知道,她曾经是多么的幸福,又是多么的没有好好珍惜。
    她总是和他呕气,为了莫须有的吃醋而离家出走,搞什么「选亲大赛」的闹剧,甚至说出「他侮辱她」那样的话刺伤他。
    命运是如此的苛待他,让他好了身体却失了记忆。
    凤……
    她慢慢滑落在地板上,心痛得难以承受。
    *
    罗紫衣进来,看到苍心蕊跌坐在床铺前,趴在床上,肩膀轻轻抽搐抖动。
    她皱了皱眉,语气微微不耐,「让开一下。」
    苍心蕊蓦然抬头,仓卒地擦擦眼泪,急忙站起来。
    「罗姑娘。」
    罗紫衣也不应声,只是低头将被褥全部摺叠好,抱着出去了。
    今天天气很好,她打算把被褥全部拆洗了。
    苍心蕊看着她忙碌,有些无措。
    刚到无名山的时候,她曾试图和罗紫衣交好,但是对方虽然有礼,却始终冷冷淡淡的,苍心蕊甚至觉得她都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一眼。
    女人的直觉很微妙,却很精准,往往在不知道原因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事实的真相。
    罗紫衣对苍心蕊有莫名的敌意。
    苍心蕊想了半天,那唯一的理由其实很明显,她却一点也不愿相信。
    她从小由苏凤南抚养长大,几乎每天都和苏凤南朝夕不离,偶尔苏凤南离开「白玉京」去办事,也会尽快回来,她在这之前从来没见过罗紫衣。
    她小时候跟随父亲来接娘亲,那时候无名山人已经出门云游,她也没见过罗紫衣。
    如果罗紫衣喜欢上苏凤南,那是什么时候?
    难道是在她出生之前?
    那罗紫衣的年龄应该和苏凤南接近?快到不惑之年了?
    一名女子到了这年纪却还未婚,这意味着什么?
    罗紫衣身材高挑,面容艳丽,因为还是梳着姑娘家才留的辫子,所以年龄显得模糊不清。
    她个性冷若冰霜,又不容许陌生人亲近,这一点倒和苏凤南的个性很相似。
    苍心蕊不敢多想。
    她用清水洗了洗脸,正好雨点进来。
    「小姐,吃早饭了。」
    「嗯。」
    「小姐。」雨点忽然神秘兮兮地靠近她,压低了声音,「您要小心那位罗姑娘喔。」
    「怎么了?」
    「她看姑爷的眼神不太对劲耶!」雨点皱皱小鼻子,「看她忙前忙后的,好像她才是姑爷的老婆一样,拆被子洗衣裳都不让我碰。」
    雨点觉得很不高兴。
    向来小姐和姑爷的衣物都由她来清洗整理,这不是她奴性深重,而是一家人才有的亲密感。
    可是现在那位罗姑娘却亲自浆洗起苏凤南的衣物,还不让她碰一下,说什么小孩子家洗不干净。
    雨点真的很生气。
    苍心蕊拍拍她的肩膀,「别介意,我们过两天就回『白玉京』了。」
    「我恨不得现在就走呢。」
    苍心蕊笑道:「没关系,我相信凤。」
    就算失去了记忆,就算一切都是空白,她却相信苏凤南还是苏凤南——那个会疼她,会爱她,会把她当作世上唯一心爱女子的男人。
    他说:「芽芽,记住,无论如何我都是爱你的。」
    苍心蕊记住了。
    并且深信不疑。
    第九章
    这一个白天过得漫长而难耐。
    苏凤南刚清完体内的余毒,还需要盘膝调息,这一天他几乎都在床上打坐,动也不动。
    罗紫衣忙里忙外,拆洗被褥,清洗衣物,最后还纳起了鞋底。
    苍心蕊无肋地看着她忙东忙西,好像她才是这一家的主妇,这让苍心蕊惊觉自己距离一个「贤妻」是多么遥远。
    从小,苏凤南就很宠她。
    那时候,「白玉京」的山上还没有其他女子,她的衣服破了,苏凤南就亲自为她缝补,新衣服则是到山下去购买。
    她随着苏凤南住在一起,「凤居」的清洁整理也统统由苏凤南一人负责;三餐饭菜有厨子打理,但是她更喜欢苏凤南亲手做的小吃食,所以他也练就了一手的好厨艺。
    以前是因为她小,所有的事都由苏凤南负责,后来她长大了,却养成了习惯。
    她每天除了练武念书,就是跟着七爹爹学习医术,闲暇时还要陪着各家的小萝卜头玩,谁教她是年龄最大的大姊姊呢。
    就算是她偶尔兴头大发,想帮苏凤南做做家务,也被他伸手拍开,凤说喜欢她纤细美丽的手,不忍心看那双手因为做家务而变得粗糙。
    他把当她公主一样宝贝呵护着,以前她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现在看到罗紫衣为了渺茫无望的爱情而心甘情愿地做着一切杂务,她才惊觉自己真的不懂得如何「爱」一个人。
    体恤他,关怀他,为他亲手缝制衣物,为他洗手做羹汤,这都是她这个做妻子的「本分」吧?
    为什么她就从来没想到过呢?
    呜呜呜,难怪凤会忘记她,也是因为嫌她不合格了吗?
    虽然开始心怀歉意,但是苍心蕊也知道自己什么都不会做,只好避开罗紫衣,一个人躲到师父的药园里清理杂草。
    「小娃娃。」
    听到那道慈祥的声音,苍心蕊急忙站起来,看到身着青布儒衫的老者正含笑望着她。
    她急忙擦擦眼泪,「师父。」
    「凤儿已无大碍,今天休息一天,明日一早你们就可回家了。」
    「啊?这么快?」苍心蕊惊讶,更加有点羞窘,「师父不用管我,我……我还不懂事,凤老说我还是小孩子。」
    她以为师父是体贴她想家的心情了。
    老人宠溺地笑笑,摆摆手,「我不光是为你,也为了断绝紫衣那傻丫头的念想。」
    苍心蕊的心一沉,老人家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不假。
    「凤儿那孩子面冷心热,紫衣当年在雪地里差点冻死,是凤儿把她带进山,交给我教养的。」
    苍心蕊惊讶地瞪大眼睛,「紫衣是凤救回来的?」
    「嗯,那时连年征战民不聊生,因此造成的孤儿很多,紫衣全家人逃难,最后只剩下她自己活了下来,所以紫衣那孩子一直把凤儿当成她的救命恩人。」
    「师父,她是不是觉得无以为报,所以想以身相许?」苍心蕊忍不住嘟起嘴,小声抱怨道。
    「哈哈哈……」老人大笑,「娃娃,还真被你说对了。」
    苍心蕊哼了一声,她最讨厌这种报恩的故事了,人家救你是好心,但没必要从此要救你一辈子吧?好像好心却反而背负上了一个一辈子的大包袱一样。
    「只是凤儿只把紫衣当作妹妹。」老人看她皱成一团的小脸,好笑地说:「凤儿什么脾性我最是清楚,他爱的就爱得死心塌地,不爱的就完全不碰不触,你大可放心。」
    「师父……」被看穿了心事,苍心蕊脸红了起来。
    「凤儿的失去记忆,是无法克服的后遗症。要知道,能够彻底清除余毒已是万分之大幸,如果不是我在西域碰巧采到了一种药草,怕是此生都难解此毒。」
    「师父,没关系的,虽然他忘了我,可是我记得他,连他的那份也帮他一起记着。」
    老人叹了口气。
    「可是你也觉得他对你不如原来体贴是不是?他现在对我这个师父都生分得很,老实说,我也很难过。」
    苍心蕊低下头,无法回答什么。
    「可是娃娃,人要知足,好好珍惜你现在的,好吗?」
    苍心蕊用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