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一个不足百户的村子,却是有石匠、木匠,有可诊治头疼脑热的巫医,也有可帮人杀鸡屠狗的屠夫。
    村中人原先还对外来之人生戒备之心,可相处久了熟络起来,也就慢慢放下猜忌,甚至偶尔还可互相打趣几句。
    便比如说村中的木匠,和教书先生。
    西河村的人大多都有自己的故事,也算是历经人生百态,见过许多。
    可如村中云木匠那样俊秀美丽的姑娘,他们也只在戏台子上见过。
    这云木匠是跟村中唯一一个读书人,一起来到西河村的。
    村中人多唤他为李秀才。
    木匠生得俏,那秀才也长得俊,众人原本以为此二人是一对儿私奔逃命的野鸳鸯。
    可他们在这里住了一年多,方发现实在瞧不透两人的关系。
    原本做过多年人牙子的庄婶,如今在老家过不下去,便跟丈夫只身来了西河村。
    她年岁大了,再做不动牙婆,因此平日就给十里八乡的年轻人拉拉媒,赚几个媒人红封。
    她盯着这两人,想要赚这两人的媒人钱已许久了。
    今儿天气不错,庄婶一大早便拿了木凳坐在村头榕树下,远远看着云木匠和李秀才家。
    “若不是他两个一来村中便选了临近的两户房子,我也不会觉着这二人有些首尾。”
    将口中的酸叶吐出,庄婶朝身旁另一个婆子道:“可现在想想,他们要是有些瓜葛,进村时便以夫妻相称更为方便。”
    “可你说这二人没得什么关系,可怎得就让人觉得不对劲呢?”
    “你瞧。”
    庄婶指着云纤,就见李玉蘅站在自家院里,随手将一杯茶水递给篱笆外的云纤。
    云纤正低头不知锯些什么,头都未抬就伸手去抓那茶碗。
    她接过喝了一口,又无声递给李玉蘅。
    李玉蘅给她送了水也不曾多言,转身走得干净利落,可庄婶也不知怎得,生生在这动作中瞧出三分暧昧。
    “我家老头子平日也给我端茶倒水,但也不知为何,就是没这二人做起来这般自然从容。”
    “你瞅瞅,你瞅瞅。”
    庄婶身旁的婆子抻着脖子去看,就见云纤将锯好的木头拎在手中,转头去了李秀才家。
    那李秀才人在屋中,见家中进人吭都不曾吭一声,仍默默坐在窗下奋笔疾书,也不知写些什么。
    云纤也没理会他,径自走到门边将烂掉的门闩重新换好。
    她忙碌完,李玉蘅从屋中走出,把手中信笺递给云纤。
    云纤打开快速扫过一眼,微有些惊讶。
    庄婶远远瞧着嘟囔一声:“也不知是啥,但应当是个紧要的东西。”
    无人回答她的话,庄婶讪讪撇着嘴。
    云纤和李玉蘅不知有人盯着自己打发日子,二人站在一处,却是一个低头沉思,一个静默不语。
    “我怕你忘了日子。”
    见她神色怔愣,李玉蘅又轻声道:“我在屠夫那里订了酒肉,晚间是你自己去,还是我陪着你?”
    “你陪着我吧,我二人一起。”
    李玉蘅淡淡一笑,眸中闪过一丝温馨宠溺。
    云纤抬头看着,眼中流露出点点歉意。
    三年了,她跟李玉蘅离开上京三年,却是从未给过他只言片语。
    方离开上京时,他跟着她翻山越岭找寻卫铎尸体。
    一年又六个月,他二人一无所获,李玉蘅却从未埋怨过一句,说半点辛苦。
    中间时候,她放弃寻找卫铎尸身,答应跟他寻一处安静地方共度余生。
    可到了河西村后,他也不曾提过二人之间的婚事。
    村中有一户破败房屋,一家分成了两家样式。李玉蘅将她领来这院子时,云纤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一句未问,却是做了最令她心安舒适的选择。
    “玉蘅……”
    “多谢,这些年我应当谢谢你。”
    他二人之间,纵使有千言万语也无需说明,无论是他亦或她,总能看穿对方心中所想,并先一步为其安排妥当。
    这些年李玉蘅给予的包容和陪伴,犹如一张无法挣脱,也不愿挣脱的细密之网。
    一点点,一滴滴将她困在其中。
    “晚间,你与我一起。”
    若卫铎当日真的身死,那今儿便是他的祭日。
    云纤手中拎着元宝香烛,以及黄纸点心等物,而李玉蘅则一手拎着黄酒,一手提着烧肉。
    二人一路沉默,往河边走去。
    她家中不曾供过牌位,可这几年每逢初一十五,云纤都会来到河边或是送一沓黄纸,或是燃一炷香。
    往昔有人曾说,一缕清烟以寄对逝者的情思,可云纤却不知自己寄得是何。
    烟雾缭绕,云纤本该说些什么,可看着香灰燃尽,却到底不曾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