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上的燕炤云,乌云罩顶地骑在主子身侧后方,突然发现主子衣袖上被划开的破口,露出一小截随风飘荡的布条,他瞠眼一楞,方脸布满黑线。
    天啊,哪有人包扎个伤口,会包出一截松垮垮的东西呀?
    不及格,真的不及格……
    寅夜,倦意袭人。
    荧荧星子佣懒地眨眨眼,酣睡的月儿以纤云当衾,掩住昏黄的光华。
    邻近边关的城镇,此时亦笼罩在沉沉酣眠中。
    穆鹰一行人歇脚的客栈内,却有两抹鬼鬼祟祟的身影,活跃在无垠夜色里。
    你确定打听稳当了?
    稳当稳当,这间房里睡的就是今晚投宿的旅人之中的那个女人。
    好,行动!
    那两抹鬼祟身影潜伏在黑暗的廊道上,以手笔划著暗号。
    于是、其中一人以指尖沾取口中的唾沫,将薄薄的窗纸戳穿一个小洞,再从怀里掏出一个形似管状的草卷,另一人点燃草卷前端,红亮星火在黑暗中一闪而灭。
    正当两人将冒出袅袅细烟的草卷塞入窗纸的破洞时,一道刻意压低的娇嫩嗓音在他们背后轻轻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呀?」
    「嘘,没看到我们兄弟俩在干大事吗,别吵!」
    「喔。」来人听话地闭上嘴,从垂挂在腰间的小锦囊里摸出一颗糖放入口中,然后跟著蹲在窗下,好奇蒙面人干的是何等大事。
    良久,等得有点累了,秦从恩揉了揉困顿的双眼。
    「还没好吗?」好久喔,嘴里的糖都快吃完了。
    「还没,得等烟薰满整个房间才--」话声戛然而止,做亏心事的两人面面相觑,一同转头往后看,赫然发现蹲在他们身后的「第三者」,两人顿时倒抽了一口气。
    这不是他们准备搜括的「财物」吗?
    顾不得「布阵」尚未妥当,两人一人一手,把她拖入房间,不忘掩上门。
    「你怎么没在房里!」鬼祟二人组的弟弟祟罗,压著厚嗓质问,仿佛她人不在房里还让他们辛辛苦苦布阵是个罪过。
    「从恩睡不著,去解手。」
    「别跟她罗唆。」鬼祟二人组的哥哥鬼刹,朝她露出别有用心的笑,展露一口黄板牙,思及此刻的自己正蒙面,便悻悻然收起凶恶的笑容。
    「姑娘,麻烦你跟咱兄弟俩走一趟。」
    「走,去哪?」
    「去了就知道。」嘿然笑声自黄牙细缝发出。
    「外头很黑,路不好走,要不要等天亮?」她认真提出建议。
    「哼,想藉机拖延我们的时间,门都没有!」祟罗解下背上的绳索和麻套,准备缚绑「猎物」。
    「门在那儿,你没看到吗?还有,你们为什么蒙脸?」就著桌面上已成残烛的微弱烛火,她把两人瞧了个仔细。他们连眼前都覆著黑纱,难怪视线不良了。「拿下来,看得比较清楚喔!」
    兄弟俩戒慎地对望一眼。这娘儿们不简单,竟敢从旁刺探他们「鬼祟罗刹」的底!
    鬼刹凝声道:「你最好安分点跟我们走,我们只不过想跟你们的人『借』点银子来花花,要想耍花招的话,休怪我们用强。」
    他们鬼祟罗刹专干的,就是埋伏在各客栈观察投宿的商旅,然后再趁月黑风高的深夜掳人勒索;而他们今晚的猎物,便是这名搭乘豪华马车的女子。
    「借银子……」秦从恩偏头思索了下,于是解下腰间的红色小锦囊,把里头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在桌上,共有五个铜板二二锭碎银及三十四颗大小各异的糖饴。
    「从恩可以借你们,全部。」她身上没钱没关系,因为一路上有穆鹰在,吃饭住宿都没让她花到钱,可是这两人连在夜里都没钱点灯,好可怜。
    「你……」鬼祟罗刹兄弟闻言,在那张宛如观世音菩萨的温润笑脸前,他们顿觉自惭形秽,冷硬凶恶的心肠也随她脸上善意的光芒,崩塌了一角。
    他们兄弟曾有过三餐不济的困厄少年时,当时人们看见他们,不露出鄙夷的脸色闪得远远的就算万幸了,遑论愿意借钱给他们,这个小姑娘却肯……呜,说不感动是骗人的……
    「跟你们走的话,从恩最好先问一下姑爷……,不对,问穆鹰才对。」好让穆鹰等她回来。
    「穆鹰?」祟罗悄悄擦去眼角的男儿泪。「大哥,这名字有点耳熟。」
    「没错,好像在哪听过……」
    此时,原本紧闭著的门扉突然大敞,由外窜入阵阵冷风,桌上的烛芒一晃,立即遭黑夜吞噬,一股沉洌的气息随风而入,教陷入沉思的鬼祟罗刹顿起寒意。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融在夜色里的颀长身影将她扯离了两人。
    鬼祟罗刹出于反射性地,也出手拉回她,一拉一扯之中,两股劲道互敌,秦从恩脆弱的肩骨传来「喀啦」一声,她也发出吃痛的闷哼。
    「放手!」伴随这声喝斥而生的,是在空中划出半个银弧的剑气。
    「啊--」下一瞬间,深可见骨的伤口在鬼刹肩胛处迸开,血花如瀑溅出,来人出剑之狠准,几乎把他整条手臂削下来。
    「大哥!」仍拉著秦从恩的祟罗惊呼,无奈尚未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无法看清兄长究竟发生何事。
    「还不放手?」冷如魔魅的嗓音透过空气传来,却没有再使劲。
    「可恶!该放手的是你,休想伤害这位姑娘!」
    对方因祟罗昭然若揭的保护之姿微微一楞,率先放开手中的人儿,在黑暗中,也清楚看见祟罗心急地将脸色发白的秦从恩搀扶到墙边。
    「拿开你的脏手。」男人皱眉地举步上前,却被鬼刹以预藏的匕首,阻挡在面前。
    「你想对姑娘做什么……别碰她……」鬼刹喘著气防备道。
    「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们说。」浓浓的愠意自黑暗中发出。
    霎时,簇簇火光由远而近,伴随纷遝的脚步声照亮整个斗室。
    「堡主!」
    燕炤云闯进发出不寻常声响的寝房,满目疮痍的景象赫然映入眼帘。更正,那满「手」疮痍的只有蒙面客的其中之一,他的主子则是安然无恙,呵!
    「姑……不是,是穆鹰。」适应了光线的秦从恩发现认识的人,忍痛的圆脸于是露出笑靥,又在看见血腥的一幕时,脸上血色尽褪。
    穆鹰?那他不就是从恩姑娘所说之人?等等,堡主……穆鹰……
    鬼祟罗刹对望了眼,心口同时一震--
    漠鹰堡?
    他就是传闻中,以无情杀戮清出关外商道的马队商主,穆鹰!
    他们总算见识到他以剑气伤人于无形、恍如鬼魅的身手,要夺人性命想必也易如反掌,因为,挡他路者,死。
    兄弟俩这才惊觉他们惹上不该惹的狠角色,双腿陡地一软。 比起穆鹰,他们鬼祟罗刹根本算不了什么,他们干的虽然不是什么光明事,但至少没杀过人。
    「索魂香?」燕炤云皱了皱飒挺的鼻子,嗅出空气中弥漫著练武之人若不细闻也无法发觉的危险气味,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找到纸窗上的草卷,丢到鞋底下踩。
    他上下打量起腿软两兄弟。
    「你们是鬼祟罗刹?」擅用迷香、专司暗地里掳人勒索的勾当,看起来不怎么样嘛!
    「堡主,该如何发落此二人?交给官府法办,还是咱们自个儿替天行道?」
    吓--
    鬼祟罗刹双双倒抽一口气,却很有骨气地一声不吭。
    穆鹰若有所思地开口了,声冷无温。「你们选哪一项?」
    燕炤云一楞。奇了,堡主从没让对手选择过后果呀?
    「哼,既然落入你手中,要杀要剐随便你,我们兄弟俩不会求饶!」鬼刹抚著血流不止的手臂,咬牙道。
    「他流好多血……快请大夫……」秦从恩于心不忍,都替他痛起来了。
    「他们想绑架你,你还替他们找大夫;燕炤云不以为然地嗤道。白痴就是白痴!
    「我不会为他们请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