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做什么?」她见他臂间扛了个半个人高、重量看起来不轻的大盆栽。
    「弄一个药园。」燕炤云懒懒地随口打发,迳自将药草搬到该放的地方,秦从恩跟在他屁股后头,继续发问。
    「为什么?」
    「去问别人,我没心情解释。」他放下沉甸甸的土盆,转身踅回原处再搬。
    「为什么,没心情?」
    「还不是因为你!」他猛地回过身,跟屁虫差点迎面撞上如山高的身躯。
    「因为从恩?从恩让燕炤云没心情?」她困惑地指指自己。
    「差不多了。」要不是得让这个楞头楞脑的小白痴,伪装秦喜韵伪装得煞有其事些,他也不会被抓来听从女人的吆喝!
    燕炤云不耐地甩眼转身,迈开长腿,不想再浪费唇舌。
    「穆鹰呢?」秦从恩大眼四下张望,跟在他身旁问。
    「有批商队即将出发至西域,堡主亲自去视察启程前的准备工作。」
    漠鹰堡如日中天的声誉与训练精良的部众,虽已让穆鹰无须亲自担任运输领队的工作,但此类行前视察,穆鹰一向不假他人之手,足见其行事严谨之风,而对每一名部众的看重,更是令部众们心悦诚服的原因。
    「穆鹰很忙?」她白天几乎都看不到他。
    「堡主肩负漠鹰堡的存亡兴衰,怎么可能不忙。」
    「忙什么?」
    「商事交涉、牧场营运、管理庞大的产业……哎呀,跟你说你也不会懂,反正就是很忙啦!」连身为左右使的他和雍偃,也时常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落得个空闲想啃粒 瓜子,还被抓来做苦工,啐!
    秦从恩似懂非懂,歪著脑袋。
    「没有人帮穆鹰的忙?」这样穆鹰好辛苦喔,她不喜欢。
    「有啊,我和雍偃就是他的左右手。不过漠鹰堡终归是堡主的,堡主要想真正清闲,大概就只有等继承人成年、有能力接管一切的时候吧。』
    「继承人是谁?几岁了?什么时候长大?」
    「你又还没生,哪来的继承人;燕炤云无可救药地睇了眼状况外的人儿。
    「从恩还没生?」
    老天8你不会连自己将来是漠鹰堡少堡主的娘,这点自觉都没有吧?堡主和你所生的孩子就是继承人,你不懂?」涌上那张圆脸的诧悟让他彻底叹气摇头。
    就说嘛,小白痴根本不适任堡主夫人的位置!
    而他,居然不知不觉和这只蠢蛋孵化的跟屁虫闲扯起来,无聊!
    「燕炤云!不要偷懒,那边还有一盆白芍!」阿清娇而不媚的叱喝从他背后不远处轰来,轰得他心烦气躁,满心不痛快地炮轰回去。
    「你断手断脚吗?要搬不会自己去搬呀!」哼,就只会站在屋廊上纳凉,要说有贡献,也只有贡献口水!
    阿清眯起杏眸。「燕小子,你说啥本夫人没听清楚,麻烦说大、声、点。」
    「夫人。」剑拔弩张之际,雍偃来到伙伴身旁,先朝一旁的秦从恩微笑颔首,才温吞地拍拍伙伴肩膀。「基于共事者的情谊,我给你忠告。你应该清楚阿清有仇必报的性子。」雍偃嘴里说著忠告,眼里却含著宠溺的笑意朝妻子望去。
    燕炤云瞪了眼轻轻松松捧著一盆土豆般大小的仙人掌的雍偃,忍不住翻翻白眼。
    「你为什么净搬些芝麻绿豆大的东西?」重的都留给他,不公平!
    「我不会武,没有燕大侠你那孔武有力的体格。」雍偃文弱似地耸耸肩。
    漠鹰堡左使擅武、右使能文,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消息。
    燕炤云心不甘情不愿朝阿清扬声道:「没事,我只是提醒嫂夫人站好,别因指挥得太辛苦而失足跌倒。」语落,他咬牙往庭院另一头走去,愤愤嘀咕。
    夫妻俩同出一气!还有,阿清那娘们年纪明明比他小,若不是因为他敬雍偃为兄,她凭哪根葱叫他燕小子!
    「燕炤云在说什么,好小声喔,是不是坏话?」跟屁虫还在。
    「不关你的事。」
    「喔。」秦从恩憨笑以对,既然不关她的事,那她就不过问了。
    「笨蛋!」燕炤云低啐。
    闻言,秦从恩垂下清眸,扁扁小嘴。她知道自己不够聪明,可是别人总爱提醒她,这个连她自己也无能为力的事实……
    圆脸上的落寞,引来燕炤云胸口无端的剌麻,不至于痛,也不至于痒,就是有些怪怪的,连带地升起某种刚好叫做「愧疚」的感觉。
    就算是笨蛋,也不会喜欢听到别人骂他是笨蛋吧?
    「我……并非有心出言骂你。」该死,这个对女人低声下气的口吻,是他燕炤云的声音吗?
    秦从恩虽然不懂人嘴里说的话,怎能与心里想的不一样,不过仍是不甚介意地摇摇头,笑了笑。「燕炤云没说错,不打紧。少主说过,人是很健忘的动物,老是忘了提醒过从恩不聪明,所以只好再提醒一次。从恩可以帮忙吗?从恩以前也常常帮小姐整理药园喔!」她弯身试图抬起一个盆栽。
    「别动,那盆太重了,你搬这个。」他将一盆矮小的艾草苗株递给她。
    「好!」秦从恩为自己能帮上忙感到开心,唇边的笑涡更深了。
    她开心接过苗株,下一刻察觉他的手在她颊上抹了抹。
    「你脸上有墨渍。」他把沾上指腹的黑墨摊给她看。
    「从恩方才在画画唷,谢谢燕炤云。」
    登时,清脆的道谢声却宛如雷电,直接劈入燕炤云心坎,他恍然一楞,虎眼瞪著那张憨憨傻傻的笑脸,心中则为自己连想都没想的体贴举止感到困惑,一双清朗剑眉不由得闷闷攒起,怔怔看著残留温嫩触感的指尖--
    她的脸好软……
    他在搞什么?晒昏头了吗?
    对,一定是晒昏头了,才会有这些怪异的错觉和举动!
    燕炤云臭著脸,再度抬起一盆沉甸甸的药草,迳自走向庭院一角。
    「你要帮忙就去问阿清,我忙得很,没空跟你闲扯,少来烦我。」
    会不会吵到他?
    是不是正在忙?
    他还不休息吗?
    月上枝头,朦胧光晕将门扉外徘徊的人影,清晰映上门纸。
    「进来。」书房内的穆鹰在耐著性子等了将近两刻钟后,终于沉声唤住那道始终只在门外来回踏步的娇小身影。
    秦从恩闻声,这才探头探脑推门而入,小脑袋搁在门边。
    「从恩会不会吵到穆鹰?」在场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她还是压低嗓音问。
    「不会。」从她开始在门外走走停停时,他就分心了,现下当然不会。
    「穆鹰是不是在忙?」
    「没有。」当纳闷她为何在门外走走停停时,他就把心思抽离到她身上了,现下当然不忙。
    「穆鹰还不休息吗?」
    「你在等我?』不待她回答,他便在那张藏不住心思的圆脸上得到答案。
    穆鹰蓦然明了--
    成亲后这些时日,就算就寝的时刻早过了,他回到寝房也总是见她在房里东摸西摸。原来,是她刻意强撑著睡意等他,就只为了赖在他怀里与他一同入睡,即便他回来得再晚……
    看来,他的宠溺养刁了这只变得认人不认床的小猫儿。
    思及此,绕上穆鹰心头的,不是不耐的厌烦,而是无以复加的满足。
    「从恩,过来。」他朝她招手,在她乖乖来到他身边后,双臂一收将她抱上腿,顺势让软软嫩嫩的娇躯偎入他怀中。
    微凉的脸蛋贴在他颈侧,他眉头不由得一皱。
    「夜里出来要加件外衫,北地秋季日炎夜寒,差异颇大。」
    「好。」秦从恩眯眼蹭了赠覆上她脸颊的温暖大手,发出舒服的轻叹。
    「找我有事?」不会是困极了,但碍于「枕头」还没回房,便主动来找吧?
    「穆鹰想不想要,小娃娃?」她仰头看他,问得很认真很认真。
    黑眸闪过微诧,盯著那张极欲求知的圆润脸蛋,穆鹰薄唇轻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