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宽阔肩背后,探出一颗小脑袋,怯怯大眼好奇地溜上那匹高大得慑人的黑驹。好奇怪哩,秦府里的池塘也有她的动物朋友,但都是些比她还小的白鹅、小鱼、小乌龟,穆鹰的动物朋友好大一只喔,比他还高呢……
    「玄风不咬人?」小鹅、小鱼、小乌龟都不会。
    对于庞然大物,她还是心存敬畏及疑惑。
    「它不咬我。」他的大掌由上而下轻刷马儿的颈项,马儿温驯地发出低嘶,长尾甩呀甩的,显然很享受主人的抚摸,看得她的好奇又攀升了几分。
    穆鹰的回答持保留态度,当然,单纯如秦从恩是听不出来的。
    「玄风好漂亮。」她的大眼眨巴眨巴的,看得目不转睛。
    见她眼底写满不做作的渴望,穆鹰嘴角不自觉划开笑唬「要不要摸摸它?」
    「从恩可以吗?」澄澈双瞳一亮。
    他抓起她的手,贴近黑驹鼻前。「它若不反对,便可以。」
    就见玄风嗅了嗅秦从恩的手,探出长舌舔舐她手心,惹得她掌心发痒咯咯直笑,对马匹的恐惧稍稍化解,胆子也大了些,于是靠近栅栏轻抚它颈项柔软细短的皮毛,前所未有的经验让她玩得很开心。
    此时,天际传来一阵激越高亢的禽鸣,鸣叫声的主人仿佛不想让地面上的黑驹专美于前,展翅在他们上方的高空盘旋。
    秦从恩抬头一看,兴奋地拉拉穆鹰的衣袖。「看,一只小鸟!」
    小鸟?丝丝笑意自穆鹰唇畔流泄。苍鹰倘若听见自己从大鹰降级为小鸟,以它霸傲的野性,恐怕不会对从恩爪下留情!
    当穆鹰平举右臂,空中那只巨大的苍鹰立刻俯飞而下立在他臂上,挥动几下翅膀后,才收起张开足足有一人双臂长的双翅,睁著睥睨一切的晶灿黄眸,以尖喙整理起深青色羽毛,秦从恩看得张口结舌,马上推翻原先看法。
    不是「泄鸟……
    「它,也是穆鹰的朋友?」她头一遭看见这么大的鸟!
    「对。」
    「名字呢?」穆鹰的朋友都好大只,跟她不一样。
    「这只苍鹰遨游于天地之间,不由人类豢养,便没有人类加诸的名。」况且,苍鹰野性难驯,不像玄风由他饲养长大,能与苍鹰亲近不代表能掌控它。
    没有吗?秦从恩盯著苍鹰看,憨直的眼神流露些许怅然。
    她以前也没有名字……
    「从恩叫你鹰儿,可好?」她偏头询问苍鹰。
    苍鹰似有灵性,先是随她偏头,像是在质疑这个女人的脑袋难道只想得出这种简单、又没创意的名字吗?确定之后便埋头整理起腹部的羽毛。
    「它点头、点头了!它赞成耶!」她高兴得手舞足蹈。
    苍鹰猛地抬头,嘎叫一声。喂!笨女人,我哪时答应你替我取这种一听就觉得很没气势、有损我「鹰」格的「俗辣名」?
    「鹰儿也觉得新名字很棒吧,从恩以后就叫你鹰儿罗!」她笑道,显然已经把那声抗议当附议。
    苍鹰又嘎叫三声。喂!我不要,听到没,我--不--要--
    「鹰儿一定在说,新名字『好好听』!」
    好听个头!才--怪--
    「鹰儿会说『谢谢』耶,鹰儿好乖!」
    「哈哈哈……」
    附近的人听闻穆鹰爽朗的笑声,均楞楞地放下手边的工作,朝那对新婚夫妻望去。看见八百年来总是狂狷冷傲的堡主,居然像个大男孩般笑得恁地开怀,众人的嘴角也不禁感染了这份愉悦。
    「娶了妻的男人,果然会变温柔呵!」
    「应该是咱们堡主夫人的功劳,瞧她那可爱圆润的笑脸,连我看了心情都会变好呢!」
    「是呀是呀……」
    第七章
    秦从恩坐在桌前,双掌撑著因含著糖而鼓起的腮帮子,一对圆滚滚的大眼盯著对面的人看。对方的巧手拿著针线在布料间俐落穿梭,她看得很认真,两颗眼珠几乎要变斗鸡眼了。
    「燕燕,在缝衣服?」
    「刺绣。」燕燕眼也没抬,淡淡回答她,可以听得出口吻比她们初识时还要冷漠几分。
    「燕燕的衣服?」好厉害喔,燕燕缝出好漂亮的图案,很像鹰儿呢!
    「不,这是赶在入冬前缝制给堡主的披风。」
    一提起穆鹰,燕燕冷淡的语气则多了几分温度与眷恋。
    「披风黑色的……」秦从恩摇摇头。「粉红色比较好看!」
    「穆大哥惯穿黑色衣衫,这颜色也确实最适合他。」骁勇、不羁、劲酷,没有人比穆鹰更称得起自负到吞噬一切、掳获她所有目光的黑。
    「从恩也想缝。」秦家所营商肆包括织作坊,所以秦府里的人制衣不需要自个儿动手裁制刺绣,因此秦从恩从未碰过针黹,自然好奇得紧。
    「你会刺绣?」
    她诚实摇头,「燕燕可以教从恩吗?」外带一脸任谁也无法狠心拒绝的憨笑,不过对方没看见,视线依然专注在针黹上头。
    「你想绣什么图案。」
    「绣从恩!」她已经想到了呢!
    燕燕微微纳闷,这才抬眼。「绣在哪儿?」
    「穆鹰衣衫上,像是这里,这里……」秦从恩摸摸自己的袖口、衣带和燕燕手中的披风。「这里也可以!」
    「我能教你,但他不会喜欢的。」燕燕直接了当道,没有拐弯抹角。
    面对从恩,她的心情其实很复杂,明知穆鹰为了秦家小姐,宁可放弃多年的等候、宁可让别的女人代嫁而保全秦家小姐的声誉,这还不足以说明秦家小姐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吗?为此,她几乎同情起这个代嫁的痴儿……
    但,只是几乎。
    直到她亲眼看见穆鹰眼中流露出对从恩的温柔、亲耳听见旁人诉说他们夫妻和睦相处的种种,连一个代嫁的痴儿都能获得他的怜惜,她能不感到苦涩与嫉妒吗?
    她的双亲在十多年前骤逝,当时她年仅六岁,大哥便带著她投靠穆鹰成为他的手下。一直以来,穆鹰从一无所有到奠定如今的地位,她都在一旁静静守候著;对他,也从起初的敬畏沦为无可自拔的倾慕,最后,依然只能在一旁默默看著……
    是的,对穆鹰的爱恋,让她尝到了刻骨铭心的苦涩与嫉妒。
    「穆鹰不喜欢……」秦从恩有些失望,小脑袋努力思索该绣什么好,穆鹰才会喜欢。
    写在圆脸上的单纯心思让燕燕轻易看穿,她漠然道:「你不必浪费心力了,你根本不清楚他喜欢穿什么、不吃什么、几时练武、几时看书,你不了解他。」
    「燕燕都知道?」
    「是的,我知道他惯穿深色衣物,不爱甜食,总会在晨曦下锻链武艺,在夜阑人静时读书。」
    丝毫不察燕燕语气中的依恋与占有意味,秦从恩听了不禁瞪大填满崇拜的晶亮圆眸。「燕燕知道好多哩!」
    「从恩,你懂情爱吗?』见秦从恩换上困惑的表情,燕燕只觉得问得认真的自己,十分可笑。
    一个痴儿能懂什么是情、什么叫爱吗?她居然向她问起这个!
    「罢了。你想绣什么就先画在这块白帛上吧,我若得闲便教你刺绣。」燕燕独自咽下再次惹动的情愁滋味,起身收拾针线布帛。
    「好!」秦从恩漾开雀跃笑脸,用力点头,目送纤细背影离开主房之后,便找来墨笔埋头在白帛上画画儿。
    顷时,房外传来吆喝声,她才从画作中抬起脸蛋,跑到窗边一探究竟。
    「这盆摆那,那盆摆这!不对不对,那盆是黄耆,你搬错了啦!另一盆,另一盆才是白芍药!」庭院里,一手插腰的阿清,正在指使漠鹰堡的左右二使。秦从恩
    发现了某道黑色身影,嘴儿一咧,跑出门去凑热闹。
    「穆鹰!」撩高衣袖的男人回头,四目相交,她楞了楞。「……不是穆鹰。」
    瞥见她眼底的若有所失,燕炤云嘴角浮上讥讽。
    「很抱歉,我没那福分成为你心里想的人。」幸好没有,他才不屑跟一个笨蛋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