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识你。」她急忙撇清。
    「咦,你好面熟……你不就是某某高中第某某届的学生会长南敬霆吗?!」
    那些跟著新人家属去凑热闹的宾客,被新郎要求让他们夫妻单独谈谈,所以大夥儿包括新人家属,都陆续鱼贯回到喜宴会场。一名经过南敬霆身边的女校友认出久违的他,惊喜低呼,引来众人注意。
    「队长!我是球队里打前锋的阿毛,你没忘了吧?」喜宴会场的左方,传来一道热络的大嗓门。
    「学长!我是那届学生会里的文书股小琪,你还记得我吗?」会场右方,一道兴奋的女嗓响起。
    「同学!好样的,你转学转得那么突然,回来怎么也没说一声!」接著是会场中央。
    「帅哥!你妈以前常来我家鸡肉摊买鸡肉喔,家人都好吗?」会场左前方。
    「南同学!你记不记得你曾到福利社买阿桑我做的煎饺,听说是买给你小女朋友吃的?」会场大後方。
    婚宴的男女主角不知道搞定了没,不过现在,喜宴会场引发了另一波高潮。
    一堆不管南敬霆认识或不认识的镇民,全都热情涌上来争相和他「相认」,纯朴小地方的人情味在此展露无遗。
    不会吧,当年学校的人来了这么多……
    一旁的乐乐低叫不妙,趁众人都把焦点放在南敬霆身上时,偷偷起身遁逃。
    岂料才跨出两步,右手就被一只大掌无声收握,当场把蹑手蹑脚的她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就这么对上南敬霆饱含警告笑意的「温柔」目光,以及众人对他们「交握」的手好奇的打量,她的脊骨从第一节开始发麻。
    逝者已矣,往事已成追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千万别想起……拜托,别……
    「啊!欧阳乐乐当年和学长是一对嘛,不知羡煞全校多少女生!」
    「对呀,我也想起来了,那学期队长去欧阳家练剑比回球队打球还勤咧!」
    「所以说,煎饺是买给乐乐吃的喽?」
    「就是啦就是啦!」
    「你们到现在感情还这么好,好羡慕你们!」
    「算是爱情长跑吧,很不容易喔!」
    不是,不是的,我跟南敬霆一点关系都没有……
    乐乐愈听,脑袋益发昏沉,张嘴想澄清,却骇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眼前所有人的脸仿佛排成了一个模糊的巨大漩涡,开始一寸寸吞噬她的身体,周遭此起彼落的说话声,传人她耳中全成了晴空中的巨大闷雷。
    轰隆——轰隆——
    下一秒,乐乐眼前一黑,昏倒了!
    是恶梦!
    可怕的恶梦!
    她都已经八年没见过南敬霆了,怎么会突然作这种恶梦?
    「乐,你醒了呀。」
    手上端著托盘的洪佳甄,开门一进乐乐房间,看到的就是乐乐坐在床上、一脸震惊呆楞的样子。
    「刚好,我帮你煮了一锅清粥,一定要押著你全部吃完补充体力。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医生说你是饿昏了,我听了都很难相信。你又没在减肥,也不是没得吃的难民,干嘛虐待自己?」
    碎碎念的洪佳甄一屁股坐到床沿,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
    「医生?」说她饿昏?哪时候的事?
    「你在喜宴突然昏倒失去意识,你忘了吗?学长紧急送你去医院,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医生帮你打了一瓶营养剂,就让你回家了。」
    喜宴会场。
    地点怎么会跟她作的恶梦一模一样?
    难道……不是梦?
    乐乐俏脸微微刷白。
    「佳甄,你说的『学长』……是?」
    「南敬霆呀!是他抱著你,开车送你去医院的。」
    天呀,那是现实,不是梦!
    无论他回到小镇的目的是什么、要待多久,回想当年备受大野狼「青睐」、暗无天日的日子,乐乐仍是从头到脚打了个冷颤。
    「你看你的脸色还这么差,快点吃些东西。小心,稀饭刚起锅,还有点烫。」洪佳甄拿起托盘上的粥递给好友,看著好友乖乖喝下,才满意一笑,随即又想起什么,嘴角不由得垮下。
    「说真的,乐,我不是不看好你们,而是你又像从前一样瞒著我,这点让我很不是滋味。我们是最要好的麻吉不是吗,你为什么从没跟我提过你和学长到现在都还在一起,你能体会我有多错愕吗?」
    「噗——」稀饭从乐乐嘴里飞出去。
    「啊!臭乐乐,你再怎么不当我是一回事,也用不著拿稀饭喷我吧!」
    「佳甄!对不起……」乐乐连忙抽来几张面纸,帮自己嘴角以及满头脸稀饭、蛋花的好友清理乾净。「你误会了,我真的没……」
    「你不会又想否认了吧?放羊的孩子,我如果还相信你,我就是猪头。」洪佳甄没好气地瞪了好友一眼,拿著面纸擦拭湿掉的衣襟。「我先去洗把脸,回来再好好逼问你!」
    她从没看过学长的表情这么严肃紧张,他在乐昏迷吊点滴的时候也寸步不离,那种宝贝心爱女人的模样,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两人的关系不寻常,乐这回别想耍赖了。
    洪佳甄嘀嘀咕咕离开房间後,乐乐依然呆坐原位,苍白的小脸写满哀怨。
    南敬霆一如当年懒得澄清误会,也许他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看她慌张、故意看她出丑、故意捣乱她的生活。
    事实就在眼前,看,连佳甄都对她失去信任了。
    他到底要欺负她欺负到什么时候?
    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了。
    这几个字,又在乐乐的脑海中盘旋再盘旋,而道出这句话的低醇嗓音,在她耳边不停地放大再放大,胸口鼓噪成一团的混乱心绪,促使她做出唯一的反应,那就是——逃。
    她连忙下床,顾下得仍然有些沉重的脑袋和四肢,迅速从衣柜里翻出旅行袋,将几件简便的衣物塞入袋中,又抓了几本收藏多年的小说和漫画塞进去,准备连夜潜逃。
    「佳甄,拜托帮我一个忙,麻烦你载我去车站!」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她头也不回道,小手「唰」地拉上旅行袋的拉链。
    「这么晚了,你收拾行李要上哪去?」
    回应她的是一道不属於女性的低沉嗓音。她浑身一僵,只剩颈部筋骨有办法慢慢转动回头,一看,果然就是她现在急著要逃开的男人。
    「我、我以为是佳甄……」答非所问。
    「我让她先回去了。」南敬霆步履沉稳地走入盈满她气息的房间,宛入无人之境,大剌剌坐上她的床。
    已褪去西装外套的他,白色衬衫的袖子被他卷到肘部,露出结实黝黑的手臂,长裤下的脚踝随意交叠,意态悠闲惬意,无须刻意营造的男性魅力依然在举手投足间四射,重点是,一点外人该有的客气也没有。
    「她回去了?!」乐乐瞪大眼。
    佳甄居然放心让她一个虚弱的女子与这个危险的男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单独相处?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她认为我们是男女朋友,由我陪著你,她应该再放心不过。」他从她惊讶的表情中轻易读出她的心思,阳刚的唇角牵起理所当然的笑涟。
    男、女、朋、友?
    乐乐双手愤愤捏紧旅行袋的提把,嗓音不自觉提高。
    「你明知大家当年都误会了,为什么不向大家澄清真相?」
    「终於想起我了?」南敬霆兴味一笑。
    「……」该死!不打自招。乐乐懊悔地咬著下唇。
    「过来把粥喝完。」他朝她招招手。
    可恶,这时候还喝什么稀饭!
    「请你先解释清楚!」
    「八年不见,你的胆量倒是有些长进。」
    灼灼眸光仔细梭巡面前这张稚气已脱的清秀小脸,又往下审视纤细娇躯的每一寸,宛如想探究现在的她还有什么是他错过不知的,视线最後逗留在她胸口浑圆起伏的优美线条上,他微微一笑。
    南敬霆向来毫不掩饰的「饥渴」目光,都是被乐乐解读为对食物的兴趣,现在当然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