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件事上我绝不会让步。”钟行固执地说道。
    “你为什么老是这样?不光是这件事你不让步,有哪一件事你让步的?你就不怕会伤了我的心吗?”
    钟行冷笑,“世上就只有你才会伤心吗?”
    “什么意思?”罗银花不知问了多少次,钟行总是话说一半,不说全盘,她雾里看花看得好辛苦。
    “你自己心里明白。”
    又来了!总是这样,她根本猜不透。
    “我明白什么来著?你不说清楚我哪里会明白?你不要太过分,我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受不了你这样对待的。”她想大吼。
    “我让彻儿娶水叶有什么不对?”他自认一点儿错也没有。
    “童水叶是扫把星,不能进钟家门。”她只有这点坚持。
    可钟行是一家之主,妇人之见压根儿不会采纳,“不可能!我定下的亲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好残忍!”罗银花大叫。
    “彻儿不娶水叶才叫残忍。”他不在乎她的鬼吼鬼叫,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恨童水叶,还要她做我的媳妇!别以为我不清楚你心里打的如意算盘,钟行,你这个衣冠禽兽!”她指著自己的丈夫破口大骂。
    这八年来,他们经历无数次的叫骂,夫妻之间的情分早已越骂越薄了。
    “你恨水叶,可我不恨她,我一定要彻儿娶她为妻。”钟行再度陈述自己的决心,而且是以一种非常强硬的态度。
    “钟行,事实上是你自己想娶童水叶吧!”罗银花一气之下,把自己心里的疙瘩全说了出来。她原本也不想说,是他逼她的。
    闻言,钟行脸色立时大变,怒道:“老太婆,你说的是什么鬼话!这种话出于你这个名门闺秀之口,你难道不知羞吗?”
    罗银花哪还忍得下这口气?扑向丈夫,抡起拳头又是打又是捶的,活像头母狮子。
    这一幕正好被走进小抱厅的钟彻看见,他忙不迭地上前拉开母亲。
    “娘,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不好看。”
    钟行理了理身上的衣衫,看也不看妻子一眼,迳自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一个无理取闹、口没遮拦、几近疯狂的女人有什么好理会的?不如到书房静一静。
    关于他的婚姻,他老早后悔了,后悔得快要疯掉,他娶错了女人。
    第五章
    “我真后侮啊,当初上门提亲的不只你爹一人,还有陈员外、李尚书的次子、封将军的独子,可我偏偏有眼无珠,为了你爹的笑容而选了他。”罗银花捶胸顿足地泣诉著。
    “爹的笑容?”钟彻是头一回听到这回事。
    “没错,每回只要有人上门提亲,我就会躲在屏风后偷看,你爹是唯一发现我躲在屏风后的人,他冲著我一笑,我就是被他那一笑给骗了,还以为他有多和善呢,没想到他竟如此待我,让我这么痛苦。”
    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事,罗银花的心情没来由地低落。当初就是怕所嫁非人,所以她特别要求她爹让她见见每一位登门求亲的人,还特地拒绝了许多只委托媒人前来的求亲者,没想到挑来挑去会挑到这个冤家。
    “娘和爹又是为了什么事吵架?”还大打出手。
    “还不就是你的婚事。”
    “爹仍是不让步。”
    “就是,所以你说我火大不火大。太过分了,人都活到这把岁数了,还如此不可理喻,真是气死我了。”
    “街坊要替童水叶立牌坊的事,娘可知情?”钟彻探问。
    “立什么牌坊?又不是贞节烈妇立什么牌坊?太过分也太大胆了!”
    “娘真的不知情?”
    “肯定同你爹有关联,彻儿,你一定要替我阻拦这件事。还有,这件事谁能做主?”
    “巡抚大人了解情况后若觉得可行,会呈报皇上。”他早上才同巡抚大人见过面。
    “绝对不能让巡抚大人同意,哪有替坏人立牌坊传世的道理?天理正义何在?”罗银花抚著胸口,大声怒道。
    钟彻同情母亲,没想到她的心比他想像得更痛苦。他离家的这两年,至少可以远离风风雨雨,可娘不同,她的处境是日日艰难啊。
    “娘,别激动,喝口水润润喉。牌坊的事我已经解决了,巡抚大人在听我说了八年前的事之后,也觉得为童水叶立牌坊有欠考虑,所以事情就搁下来了。”
    罗银花闻言,松了一口气。“真的?你没骗我吧?”
    “我说的话句句属实,怎么会欺骗娘呢?巡抚大人和孩儿是朝中同僚,我的话他自然比较听得入耳;何况这事咱们钟家是苦主,没有人比我们更有资格插手,我只是说出我们不乐见童水叶立牌坊的立场。”
    罗银花抖著手喝下钟彻递上的水。“这样就好。”
    “娘的身体怎么会这么差?有没有请大夫好好诊治过?光是吃草药铺的药到底有没有效?”
    “我这一身病是被你爹和童水叶给气的,如果不是他们,我现在快活得很,一定快快乐乐的替你和艾儿张罗著亲事。”
    见娘亲忧郁攻心,身子一直好不起来,钟彻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妥协娶童水叶为妻。
    但他该怎么做才能让童水叶知难而退呢?
    他已经做得很过火了,不是吗?她应该不可能厚脸皮地死缠烂打啊。
    “娘,你放心,我不会听爹的话乖乖娶童水叶。”他做出保证,只要能让母亲重拾笑颜,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真的?”
    “孩儿明白自己的责任,不会让娘失望的。”
    “真的?”罗银花又问了一遍,她实在太不放心了。
    钟彻颔首。“真的。”
    她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
    水叶轩
    “水叶,你看是夏天成亲好或是秋天成亲好?”钟行一边大啖羊肉,一边问道。
    “钟伯伯,我不想嫁人。”童水叶在汤锅里加入大白菜和豆腐皮。
    “怎么可以不嫁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不想嫁人,彻儿怎么办?”
    “大将军可以找其他姑娘——”
    一语未竟,钟行已抢著开口:“这怎么行,我可是非要你做我的媳妇不可。”他露出满脸笑容。
    看得出来,钟行年轻时亦是个美男子,所以他的一笑才能迷倒心高气傲的罗银花。
    “我和大将军不合适。”童水叶故作轻松地道。
    她不能露出一点悲伤,更不能显露一丝奢望,越是无心,越能平静地处理这件事。
    “谁说不合适?依钟伯伯看来,你们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郎才女貌。”
    她摇摇头。“才没有钟伯伯说的这么好呢!”
    “你是不是嫌弃彻儿不够好?”
    “没有。”她哪敢。
    “若没有,就听钟伯伯的话嫁给彻儿如何?”他都一把年纪了还要替儿子求亲,真是够了。
    童水叶仍是不肯松口。
    “水叶还想在隔壁县开间铺子,短时间内不考虑成亲的事,钟伯伯就别为难我了。”她笑吟吟地道。
    “女孩子家事业心不要这么大。”钟行劝她。
    “这是我的心愿,我要把水叶轩的名号在江南七省全打响。”
    “打响水叶轩名号是一回事,和彻儿成亲是另外一回事,这不妨碍的。”
    “有了丈夫和孩子之后我会分心的,不能全神贯注发展涮羊肉的事业,所以暂时不考虑定下来。”
    “让彻儿帮你忙如何?他也很有生意头脑的。”为了让童水叶成为他钟行的儿媳妇,他不惜将儿子推上第一线。
    “这怎么行?大清边防还需要钟大哥呢!”
    “大清人才济济,不差我儿一人。可你不同,咱们钟家也不同,彻儿一定要早点娶妻不可,我想抱孙子想疯了,我现在就只有彻儿一个孩子,不指望他能指望谁?”
    好沉重的压力啊!压得童水叶几乎要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