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嬷嬷,把侄小姐带回竹轩休息。”
    胡嬷嬷扶起严家瑛缓步走向竹轩。
    严季雍的这一面是她不曾见识过的,温暖、冷静、和善,懂得安抚人。
    “什么刺激了瑛儿?”他板着面孔问她。
    她回过神,友善、温暖,从来都不是他面对她时的态度,她有自知之明。
    “一窝鹌鹑蛋。”她淡淡的说。
    “什么?”
    “瑛儿不想变成袜子了,我问她要不要变成鹌鹑,我见她兴趣浓厚,就带她来看这一窝蛋,谁想得到一窝鹌鹑蛋也能让她发病。”
    “你少出馊主意就不会有事。”
    又怪她,她莫紫乔好像只会做错事、出状况!
    “我也是学你的。”
    她真的很无辜,陪伴一名心绪癫狂的人,比想像中难,她自问已经尽力了。
    “学我什么?我看你喜欢自作聪明。”他不客气的指责。
    她抿了下嘴,“不想理你。”
    “我现在是你的丈夫,你不想理我也不成。”他说。
    她觉得不可思议。
    “你以为你是谁?丈夫又怎样,一丈之内是我夫,一丈之外——对不起,请你当我是陌生人。”
    他粗鲁的将她拉进胸前,低下头吻住她,先是轻轻吸吮她的唇,然后加重力道,灵舌探入她的嘴内。
    “唔……呃……”
    她挣扎着,两颊臊红,直到他放开她。
    “是夫妻,还是陌生人?”
    “仇人!”她瞪视他。
    他仰天大笑,“试试看,一丈之内才是你夫,那我就把你拴在一丈之内,看你认不认我这个丈夫。”
    她以手臂擦了擦被吻肿的红唇,“无聊!”
    “把紫乔姑娘收了,我严季雍的妻子岂可在外抛头露面,安分点!”他不想发脾气。
    “你真是得寸进尺,我开铺子干你何事?要我别抛头露面,除非你也做得到别抛头露面。”
    他不以为然地道:“男主外,女主内,你说什么浑话?”
    “我不是甘愿嫁给你的,什么主内、主外,不干我的事,你想找个主内的女人就去找吧!别指望我。”
    “你怎么如此难以沟通?我们虽不是甘愿成亲的夫妻,可我认了,你不能也认命吗?”
    他调适了许久才有这层领悟,互相为敌的生活令人齿寒,也许他该修正自己。
    “太迟了。”她说。
    “什么意思?”
    “从你退了我的货开始,我们就不可能好好相处了,别提后来闵芝的事件,你的得理不饶人,让我恨你。”她老实直言。
    他愣住。
    “没想到你如此在意?”
    “废话!倒楣的人是我,出丑的人是我,刷尿桶的人也是我。”
    她想忘都忘不了。
    “大不了我把那三十疋布买回,尾款多少?我一次付清,明天让史军去取货。”
    她不食嗟来食,“不必了,我不接受施舍,尤其是你的,请你不用假好心。”
    “我是真心的。”
    “太迟了!”说完话,她即离去。
    有些气,有些恨,有些怨,不是说解就能解的。
    莫紫乔阻止史军和家丁搬那三十疋布。
    “夫人,这是大人的意思,你就别为难我们下人了,要是办事不力,会受罚的。”
    “要罚就叫他罚我好了,又不是没被罚过,顶多再刷个十天半个月的尿桶。”她没意见。
    “夫人,你还是让我们把这些布疋拿回去吧!若您有不同的意见,回头再和大人商量。”
    “抱歉,你回去告诉你们的大人,这些布疋已经有买主了,我没法让你们拿回去。”
    “夫人——”
    “小柿,送客。”莫紫乔拨了拨算盘珠子,不想赘言。
    小柿不好意思的看向史军,“史总管,真的很抱歉,这些布疋真的已经有别的买主了。”
    “希望夫人回去后向大人解释……”史军很紧张。
    “不会拖你们下水的。”
    史军一行人走后,小草问道:“大小姐,这些布疋真有买主了吗?”
    “是啊,我决定把它们送给城隍庙里的乞丐。”
    “什么时候决定的?怎么没听你提起?”小柿问。
    赔了不少银子的三十疋布,严大人想覆行合同的收回严府,大小姐为什么不同意?
    “刚刚决定的。”
    严季雍把她想成什么了?高兴时摸摸头,不高兴时射她冷箭?
    “便宜了那些乞丐。”小草说,
    “我还想运往北京城分送给城里的孤儿寡母呢。”
    她自己十岁就没有了爹娘,特别了解那份辛苦,要不是她懂得钻营,今天早已饿死街头。
    两手空空回严府的史军,严季雍立刻明白怎么回事。
    “夫人说有了买主。”
    “谁?”他直觉她骗他。
    “夫人没说。”
    “我要她覆行合同。”他言词威严的道。
    “我想大人恐怕要小心处理,免得两败俱伤。”史军这段时日看着他家主子和莫家姑娘斗来斗去,有些忧心再这样下去会玉石俱焚。
    “我会谨慎。”
    “大人,女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如果大人肯放低身段,说些甜话,也许夫人会心软。”史军忍不住献计。
    “她不吃这一套。”他主观的认为。
    马双飞真诚的对莫紫乔说出她的建言。
    “你能嫁给季雍哥是三生有幸的事。”
    她想嫁还嫁不到呢!她曾经妒恨过,也曾经想过要从中作梗,是她信的神给了她宽恕的力量。
    菩萨要她一切随缘,因为该是她的跑不掉,她听进去了,这是庙里解签诗的人告诉她的。
    “这种话我听多了。”
    成亲前,成亲后,不停的有人这样提醒她,好像她条件有多差,高攀了严季雍。
    “你怎么能这么无动于衷?”
    “经历了太多事,你要我如何反应?难道矫情才是我该有的唯一态度?”
    她觉得大家对她很不公平,只因为她的出身不如他,就该受这个罪吗?
    “季雍哥是就事论事,没错,他要你刷尿桶是过分了点,可也是你夸下大话在先,将季雍哥惹毛了。”
    “他可以不要那么严厉的,这些日子以来,我所受的委屈是你没法想的。”
    她决定不原谅他。
    “你不怕季雍哥向外寻求慰藉?”女人都怕她的男人另有新宠,她不信莫紫乔真能忍受。
    “很好啊,我祝福他,真的。”
    马双飞暂时不再相劝,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再者,她自己也有自己的烦恼。
    “严府有个得了癫病的女孩是吗?”马双飞改问。
    “瑛儿是因为受过刺激才会变成那样的,你怎会知道这事?瑛儿深居简出,应该不会有外人知道她有癫病啊。”
    “青青告诉我的。”
    “又是小草告诉她的?”
    马双飞颔首,“诸祭哥认识她。”
    “不清楚,你从哪里知道诸祭哥认识瑛儿?”
    莫紫乔总觉得瑛儿年纪轻轻却身不由己,很可怜,所以动过帮助她的念头,那天发病前,她曾听见瑛儿讲过阿震这个名字,阿震是谁?会不会和她的病有关?
    “一次季雍哥和诸祭哥闲聊,我听到的。”
    隔天下午,莫紫乔特地跑一趟李府,询问李诸祭他所知道关于严家瑛的事。
    “你认识一个叫阿震的人吗?”她开门见山地问。
    “阿震?”他反覆推想,“不认识,他是谁?”
    “无意间听见瑛儿提起这个名字,我认为他和瑛儿的癫狂之症有关。”
    “阿震……你问过季雍了吗?”
    她摇摇头,“不想问他。”她不喜欢让他觉得他们可以和睦相处。
    “吵架了?”他一笑。
    “吵架是家常便饭,不吵才怪,我不想说他的事。”她闷闷的说。
    “季雍是个好官,学养俱佳,你跟着他,不会后悔的。紫乔,放下偏见,给彼此一个机会嘛!”
    怪哉!走到哪,哪里都遇得到褒扬严季雍的人,她为什么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