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学生时代第一次试着叫她“伊芙”时起,那之后好像就一直那么称呼她。除了在拉文克劳河原旧居中的狭小厨房中和她立下牢不可破誓言时叫了她的全名,他还从来没像这样气急败坏地叫她“伊薇特·坎贝尔”。
    ——不过倒是很有效。
    伊薇特闻声回头看过来,视线在嘈杂热闹的车厢中扫了一圈,半晌才犹豫着落在他身上。
    小天狼星三步两步蹿到她跟前,一把抹掉额头上的细汗,朝她咧开嘴笑起来。
    笑完了,又不知道说什么。伊薇特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瞳中微微流露出疑惑的意思。
    小天狼星张了张嘴,“呃”了半天,最终只是没头没脑地问:“我能跟你说说话吗?”
    他扫视了一圈喧闹的车厢,补充道:“在一个安静的地方。”
    伊薇特有点意外地上下打量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小天狼星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旁边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沉稳而清朗的男性声音,也叫了她一声:“伊芙。”
    小天狼星一下子警觉地立起耳朵。
    他这时才注意到伊芙身后站着一个从没见过的男生,六七年级,又瘦又高,俊美而文雅。他的领带是拉文克劳的颜色,胸前别着一枚学生会主席的徽章。
    这个男生一直默默地站在伊薇特身后不远的地方,倚靠着车厢壁,安静地等他们说完话。直到小天狼星说要带伊芙去一个安静点的地方,才站直身体,上前两步,走到伊芙前面,挡在她和小天狼星之间。
    小天狼星满脸敌意地瞪着他,问:“你是谁?”
    被小了几岁的低年级学生质问,男生也并没有露出没冒犯的神色,甚至还先和气地对他笑了一下。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伊薇特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说:“没关系,利奥。”
    被她称为利奥的男生看了看伊薇特,又用审视的目光看看小天狼星,最终只是欲言又止地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温和地嘱咐说:“就快到霍格沃茨了,别耽误太久。”
    “我知道。”伊薇特笑着答应道。
    “我在刚才那节车厢等你。”利奥说。
    “我一会儿就过去。”伊薇特温顺地保证道。
    利奥最后又看了一眼小天狼星,这才转过身,沿着狭窄的车厢过道离开了。
    小天狼星一直瞪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另一节车厢中,才收回目光,开始瞪伊薇特。
    伊薇特看见了也当没看见,镇定地带着小天狼星找了一间没人的隔间,走进去坐了下来。
    “他是谁?”小天狼星一坐下来就面色不善地问。
    “他叫利奥波德。”伊薇特说,坐在他对面,从容不迫地将垂下来的鬓发掖到耳后,“七年级的拉文克劳,刚当选的男学生会主席。”
    “你叫他利奥。”
    “显然如此。”伊薇特说,又客气地跟他确认——“你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小天狼星没说有也没说没有,只是很不高兴地“啧”了一声。他自己跟自己生了一会儿没道理的闷气,到底还是憋不住,又问:“你跟他很熟吗?”
    “利奥做了两年拉文克劳的级长,我的确很熟悉他。”伊薇特平静地回答他。
    “那我呢?”小天狼星一脸期待地问,“你还记得我吗?”
    “我当然记得。”伊薇特说。
    小天狼星的眼睛立刻变得闪闪发亮。还没等他捉住伊薇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就像他们结婚后他总会做的那样——就听到他的伊芙用相当平静而漠然的语气接着说:
    “你是那个被分到格兰芬多的布莱克。”
    小天狼星的心一下子凉下来。
    但这还没完。
    他眼睁睁地看着伊芙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轻蔑的、嘲讽的浅笑。
    “你和波特他们,”她说,“你们把自己称为掠夺者,还是抢劫者来着?”
    她的语气和善,声音轻柔,可说出来的话却相当尖锐刻薄,说到掠夺者这个词的时候,还曲了两下手指,比出一个在小天狼星看来相当具有侮辱意味的引号的手势。
    小天狼星愣了一会儿神,然后不知为什么,鼻腔有些发酸。
    伊芙开始和他出去约会之后,就很少用讽刺的语气说起掠夺者了,以至于小天狼星几乎快要忘记,他的妻子在年轻时,曾经是如此的高傲、锐利,而且锋芒毕露,像是一柄精致的小刀,总能以轻描淡写的姿态,将锋刃准确地插到最能使人疼痛的位置。
    真好。
    他真喜欢这样的伊芙。
    还没窥视过命运的残酷,还没经历双亲的惨死,还没被那漫长的、孤独的、绝望的十二年磨去灵魂的棱角和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