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地转过了头去,引得陆桐秋忍不住发笑。
    “我本来想,问了他然后带你去的。”她看着闻徵难得紧绷的表情,只觉得新鲜,语气也轻快,“回来这么久了,怎么也得回请你吃顿饭不是。”
    车内很安静,只有从开着的窗户缝中透进来的一丝风吹在闻徵的眼下,带着世界缤纷却冷冽的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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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桐秋再接到傅沈年电话的时候,刚好是闻徵休假时间的最后一天。
    她对澜畔已经熟悉了许多,对于在家里看到忙碌的樊妈也逐渐克服了不适应,已经能自然地在对方的凝视下吃完桌上的东西,并且予以真情实感的夸赞。
    樊妈是江源人,说最拿手的就是江源口味的家常菜,问陆桐秋有小时候中意哪种风味,自己之后捡着她喜欢的做。
    陆桐秋歪着脑袋想了半晌,在樊妈温和笑容里,最后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从小就吃食堂,倒不知道太多家常菜了。”
    樊妈倒也不多问,只是帮着拢了拢餐桌上的大坪插花,自然地带过了这个话题。
    “马上要冬天了,还是得吃点滋补的东西。”她看向陆桐秋清减的骨架,“怎么就这两天的光景,人还瘦了?和先生闹不愉快了?”
    陆桐秋彼时正在拆开安阳差人送来的大沓资料,都是涉密的装订版本,她只能把勺子咬在嘴里有些费力地双手翻动。
    听到樊妈说的话,她赶忙放下了手里的文书,有些含糊地说:“没有——是工作上的一点事,要提前先处理点问题。”
    说着,手机就响了。
    陆桐秋手忙脚乱地接起,看到陌生号码只以为是来催进度的老板:“安阳?刚才的会...”
    “哦?安阳是谁?”那边的傅沈年笑音很重,听起来很雀跃,“快跟我说说。”
    陆桐秋意识到是他,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换了只手拿手机:“傅先生?”
    “这么生疏,显得关系多远啊,叫我名字。上次和你说到一半就被拉走了,今天有空吗。老闻明天就要去北城了吧,他走之前我带你们去个好地儿。”
    陆桐秋并不知道,听到的时候错愕了一会儿:“啊,是吗?”
    “是啊,他在北城投资的项目马上要竣工了,和上上头合作的项目,他怎么也得去露个脸。”傅沈年道,“怎么,他没和你打报告?”
    陆桐秋哑然。自从她开始接触安阳公司的资料后,每天都埋头在文书里,和闻徵一天也就吃饭的时间能见上两回。
    而闻徵也是奇怪,明明说是休假,但这几天却也过着山顶洞人似的生活,每天除了出门晨跑外,剩下的时间就都在家溜达。
    而更奇怪的事,明明占地比得上当年一中大小的家,陆桐秋却每次都能在视线范围内看到他——都省去了当年的步骤,不用走出走廊,就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袖章身影。
    看书的浇花的,落日时候站在落地窗边,身影和一片胭脂色绮丽的晚霞融为一体的。陆桐秋听着电话里傅沈年的声音,思绪却已经飘开。她好像已经足够习惯和闻徵待在一起了,习惯到,她又忘了他会离开。
    “那我问问他吧。”陆桐秋即使收回了思绪,语气轻快应了对面傅沈年的要求。
    闻徵办公的书房在走廊的另一头,因着他脱不开的会议极多,整条走廊上都铺了静音的软毯。轻软的拖鞋踩上去宛如陷落在大片雪地中。
    她穿过走廊,站定在自己还未涉足过的区域内。
    闻徵的书房极大,占用了澜畔二楼东边整片区域。和别处大片的落地窗不同,这里只有密不透风的墙和墙外爬着大片陈年碧绿的爬山虎,就连门都是极厚重的双开木门,像个被遗忘的角落。陆桐秋想起樊妈依稀提起过,说闻徵有时候起居都在书房,从小的习惯,不让人打扰。
    她素来是听话的,站在闻徵的门前踌躇了半晌,一度想想不然算了,但最终还是皱着眉头,手指在门上轻轻扣了三声。
    寂静无声,在陆桐秋都以为里面的人不打算应答的时候,她才听到一声闷闷的声音透过厚重的门传来:“桐秋,进来吧。”
    陆桐秋推门进去,小心地在门口站定:“打扰你了。”
    说话间,她的眼神就已经扫过了这个区域。触目所及的范围内全是通顶的博古书架,厚重的紫檀经过经年的岁月和养护,泛出令人惊艳的润泽。
    但架子不过是也只是主人的置物工具罢了,这里层层叠叠,由最顶端处往下倾泻般延伸的是满墙的书卷。光是打眼看去,就有许多还是手缝的订本。明明不乱,但却由于庞杂的数量和种类,以及主人常有的翻动,莫名显现出了迷人眼的无章法。
    闻徵招招手,并不像樊妈说的忌讳,只是温声让她进来。
    “走廊有风,仔细着凉。”他站在一排架子前,身侧是一张稍矮的书案,上面放着几方玉石和刻刀。陆桐秋虽不太懂艺术,但记忆力惊人,她认出了他身后墙上随意悬置着的画,这幅画她在博物馆展览的时候有幸见过复刻本,下方的题字表明,原本尚在世,只不过一直在神秘藏家的手中珍藏。
    站在书画中的闻徵让陆桐秋只觉得无与伦比的贴切,就像原有的一层冷清的茧在这个密不透风的空间里缓缓消融了般,只剩下面前的人,霁月风光般得娓娓道来。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冷清却温柔,像是穿过了万年的风雪仍照亮着如今的月亮。
    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孟青槐曾经和她说的话,他说闻家老爷子亲手养出来的独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什么人没看过,是泼天富贵和百多年世家里浸润出来的唯一一个人。
    “刚才傅沈年说,明天你就要去北城了,借这个空请我和你去个地方,我就来问问你。”还好她的思绪在震撼外还保有着清醒,记得自己的来意。
    闻徵放下手里的书:“你要是想去应下就好——之后出差的频率我会尽力控制。”
    陆桐秋意识到他第一反应是和自己解释,心下有些意外的受用,但还是摆摆手:“我没那个意思,出差什么的你忙你的就好,不用考虑我。”
    看着闻徵微微叹气又欲开口,陆桐秋自己低头红着脸补充了下一句:“我知道我是你...那什么,但没事的。”
    闻徵头次出现了有些惊讶的表情,但在陆桐秋别扭的转过脸的同时,不禁扬起了嘴角。陆桐秋从余光偷偷看着他,见他笑得如春风般,连眼睛都不自觉弯了起来,自己只能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埋进眼前不知道又该是什么无价之宝的卷轴里。
    她感觉到耳侧的空气逐渐变热,闻徵的鼻息慢慢靠近,在离她耳垂不过一个低头的位置时,她听到闻徵很轻地说:“我等你愿意说出来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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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工了忙得焦头烂额血条清零
    今天收拾好了存稿箱,存稿发射!后续更六休一,会一直到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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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chapter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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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徵书房的角落里就有一个很小的卧室,两个人商定后,闻徵就在书堆里给陆桐秋找到了一个可以暂坐的落脚点,自己就进了浴室洗漱换衣。陆桐秋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水声,久违的羞赧从脚趾一路传到头顶,又以极缓的速度慢慢波荡进她长久没有波澜的心。
    闻徵出来的时候,尽管身上还留有水汽蒸腾的余温,但在走出那片区域的瞬间,那种不设防的温润就又像被封进了他的茧壳里。
    傅沈年这回倒终于是开车进的小区门,车停在大门旁一颗足有几人环抱粗细的樟树下。张扬的墨绿色跑车在傅少爷敞开的领口下都显出了些矜持。
    他看着并排走出来的两人,咬着墨镜腿儿挥了挥手:“动作慢死了。”
    他看见陆桐秋对着他身后车发出的赞叹的神情,忍不住自豪地拍了拍车门:“全球限量11辆,老闻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