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烦恼,就来自于她入睡后。
    他不晓得这是怎么一回事,也许是天冷的关系所造成的,每每她熟睡后,总会习惯性地滚向他,紧挨着像是找到暖炉可取暖的小兔子那样,沉沉的睡着。
    这可苦了他!
    平常没发现,夜里头知觉格外敏锐,当她像颗小球般紧挨着他时,香香的、软软的,那气味与柔软的触觉,让他极为不自在。
    当然,他定力足,表面还是不动如山,只是这事着实让他适应了好几天,搞到他都快严重睡眠不足后,他总算开始习惯,在那只小兔子滚过来紧紧挨着的时候,如常入睡。
    之后,越是相处,霍西游越是觉得不对劲。
    他看着她的时间,是不是多了一点?
    陪着她四处玩的时间,是不是也多了一点?
    她是不是开心?是不是欢喜?他也太用心在注意了吧?
    霍西游是个警觉的人,其实有察觉到不对劲,但真正让他感到紧张的就在这里。
    他明明觉得不对劲,却又无法自抑,这才是问题的严重所在。
    每当她对着他甜甜地笑时,那无比可爱的笑容,让他打心底感到愉快,愿意想方设法的让她露出那样的笑。
    当她因为新奇的事物而面露惊奇时,稚趣逗人,总让他不自觉面露笑意,好想摸摸她的头,捏捏那软呼呼的面颊……多可怕,他这是怎么了?
    霍西游对这些现象感到不解,也曾想要逃避,猜想彼此拉开一点距离也许会好一些?
    但事与愿违。
    每当她兴高采烈唤着“夫君”、“夫君”的时候,想想的事就变成了想想,他无法狠下心拒人千里之外,而且总惦着她才嫁入霍家,一个女孩儿离开自幼熟悉的家园来到新环境,内心定是感到害怕。
    身为一个比较起来,她较为熟识的人,他怎忍心拒她于千里之外?
    因而,“保持距离”的这件事便一直没办法做到。
    其实霍西游也不太确定,她的“西游哥哥”怎地变化成了“夫君”?
    忘了最初是怎么开始的,回想起来,只晓得她含羞带怯的喊成习惯后,倒也很适应,就开始“夫君”、“夫君”的唤他了。
    所以,在她甜甜蜜蜜的喊着夫君,那满含期待的目光下,他尝了她生平第一次洗手做羹汤的可怕成品。
    也在她失望的眼神下,说了违心之论,睁眼说瞎话的赞她极有创意,日后定有极大的成长空间。
    把黑的竟然说成了灰的?
    霍西游其实隐隐感到不安……
    再这样下去,他跟恋妹狂金平有什么两样?
    霍西游烦恼,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自我嫌恶心情,他烦恼。
    ***
    金平的满腔怒火,仿佛地狱的烈焰,烧得他快发狂。
    怎么可以?
    他家老爹怎么可以这样做?
    是兔儿,是他们金家有如心头肉一般的小兔儿,老爹他怎可以做出这亲者痛、仇者快的事,竟刻意隐瞒他,迳自作主把他们家可爱的兔儿嫁给霍西游那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金平深深感觉被背叛,而且还是亲情、友情以及爱情的三重背叛。
    他不明白,他们怎能如此对他?
    一个原先是他的挚交好友,一个是他亲爹,一个是他结发与共、珍视逾命的妻子,但他们三方竟然联手,亲爹下令瞒他,他的发妻执行了欺瞒的任务,最后任由那个一路假装是他朋友的霍西游娶走他们家的金兔。
    想到亲爱的妹妹被逼着嫁人,内心是如何的惊慌与无助,他这个做哥哥的却不能及时伸出援手解救她于这样的困境,让她求助无门,金平就感到痛心。
    他还记得……娘亲离世的那一天,是那么样慎而重之的殷殷嘱咐,拚着最后一口气,将牙牙学语的妹妹托付给他。
    他答应过的。
    对着苍白恍若透明,至今无法回想起明确长相的枯槁病容,他答应要好好照顾妹妹,给妹妹不虞匮乏、幸福无忧的一生。
    可瞧瞧……瞧瞧……
    他最信任的三方人马却联手蒙蔽他,让他失信于亡母。
    情何以堪?这让他情何以堪?
    怒不可抑的金平以八百里快马加鞭的速度赶回桐城,入城后过家门而不入的直奔霍府——
    “金少爷,您来得不凑巧,我们家少爷带着夫人出门去了。”门房自是识得金平,只当他像往常一般来访,因而一见他来到便先行通报。
    那一声夫人,像根刺般的扎着金平,让他冷着脸问:“上哪儿去?”
    “少爷没交代,但昨儿个少爷有问起东郊苗族赶集的事,也许是上那儿找药材……去了。”最后两字,门房只能对着绝尘而去的马屁股说。
    东郊,苗族一季一次的大赶集,这活动金平是知道的,以往还陪霍西游来了几次,就为了帮他找些特殊的药材。
    也就是因为来过几回,对这集会的确切位置、地点的摆摊方式,金平可以说是熟门熟路,很有效率的穿梭其间在找人。
    紧接着,他看见了……
    远远的那俊秀小少年……瞧那眉、那眼,不正是他家可爱的兔儿妹妹吗?
    一见那装扮,金平无端觉得火大,他一个好好的、甜美可人的妹妹,竟不伦不类的穿成这模样儿?
    定眼一看,么妹身旁的人正是那万恶之源的霍西游,二话不话,金平抡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论,没想到……
    有人拉住了他。
    回头,拉住他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联手他人,一同背叛他信任的妻子,梅花。
    金平的一脸阴霾在看见她之后更是冰霜遍布,只见他冷冷的问:“你跟来做什么?”
    面对夫君的冷颜绝情,梅花的一颗心也是冷的。
    曾经,她是这么深爱眼前这个人……在他娶她之前,眼前这个人也一直表现出“较之其它人,她绝对是最与众不同的存在”的态度。
    但可悲的是,比起她的与众不同,还有个人比她更特别、更加得到他全副心力的关注,而她就算明知如此却还不能心生妒恨,因为那人不是别人,是金平血浓于水的亲妹妹,金兔。
    这事在嫁他前,梅花并没有多想,只是很一般的当作手足情深,虽是艳羡这份兄长对妹妹的呵护之情,但没太当一回事。
    嫁他后,她才知道金平对这妹妹的关爱,不但是满到要溢出来,简直就是到了只能用夸张来形容的地步。
    也是因为嫁了他,就近观察的关系,梅花知道,这样的情况绝不能责怪金兔,因为问题本身出在她自个儿的身上。
    而她自己……说是爱屋及乌也行,身为独生女的她自嫁给金平后,一直以来就是付出真心把金兔当成自己的妹妹在疼惜。
    她就错在付出真心。
    因为真心的把这贴心的小丫头当成亲妹子,她知晓金平的疼爱已造成了负担……并不只是他们夫妻关系,也不只是她心底感到吃味,那份疼爱,确确实实已经造成了当事人金兔的困扰。
    所以梅花一直就是帮着金兔的。
    她长期的想方设法要让自家夫君减去那些紧迫盯人、叫人感到窒息的关爱,但成效有限,只好拐了个弯,暗中支持金兔所想做的一切。
    梅花很努力,但直到金兔离家出走的那一刻,她放弃了。
    她这一生,永远都比不上一个妹妹——梅花体认到这件事的同时,便决定放弃所有徒劳无功的努力,决意要从这困境中离开。
    行事明快、个性飒爽是她教金平另眼相看的特点,所以紧接着金兔的脚步,梅花也走了,只因为她很清楚自己要的人生,不想沦落在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牵扯当中一再轮回。
    但她没料到,金平竟然会追来?
    这超出预期的结果,让梅花以为是转机,以为自己得偿所愿,金平总算把她看得比妹妹重要。
    结果她再一次的错了。
    她承认,接获公公的密信,要她设法绊住金平,别让他回去捣乱金兔的姻缘时,她初初也觉得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