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金兔,毕竟是金平心头的一块肉,要瞒着他让金兔出嫁,知情后,他不大动干戈那才怪。
    但诚如信内所言,金兔的姻缘因为金平的从中作梗,一直迟迟没有着落,若不把握机会,难道真要让金兔小姑形单影只终老一生吗?
    想想霍西游的为人,想想他的品性人才,这确实是一个可以倚靠终身的好对象,更何况霍西游自己都首肯,而不是旁人拿刀架着他答应。
    思量再三,为了金兔,梅花决定帮这一把,试着绊住金平,不让他在结亲的那段时间回家。
    她成功了,但东窗事发、也就是公公报喜的密信让金平发现的那一刻,也相对的叫人心碎……
    不愿回想他口出恶言时的决绝,那太让梅花伤心,她伤得很深,已经无法再承受更多。
    而,会跟着没日没夜赶来的她也不是想挽回与金平之间的关系,是金兔!
    既然她自己的幸福已经保不住了,但她至少要设法保住金兔的,这是她最后能为金兔做的事,所以她来了……
    “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自己看看,看看妹妹脸上的表情。”拉住一副准备兴师问罪的他,梅花说了。
    远远的那头,少年装扮的金兔,年轻稚嫩的脸上满是笑意,一双盈盈的眼儿闪耀着动人的光芒,拉着身侧的人对摊位上的小玩意儿指指点点。
    忽地,见她眼前一亮,原来是隔壁摊位上的小猴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扯着身旁的人一起观看,忍不住拿手上的糖葫芦逗着那只小猴儿……
    金平皱起了眉头,忍不住的生气。
    脏!真是脏死了!
    这霍西游,竟胆敢让他家小兔吃这市井粗鄙小物,就不怕小兔吃坏肚子吗?
    金平看得一肚子气,列在霍西游身上的罪状立即又多了一条。
    而,就在金平忙着罗列霍西游罪状的同时,小猴儿被金兔耍了几回,每每伸手要拿取食物却落空,逼得它野性大发,对着金兔一阵龇牙咧嘴,好似在表达它的不满。
    金兔见状,只觉得有趣极了,再次拿着糖葫芦要骗小猴儿玩,可小猴儿却像是认清被耍的现实,不想再抢夺她手中糖葫芦的样儿。
    没想到,就在金兔不死心的拿着糖葫芦挥啊挥的时候,趁着她没留神,小猴儿一把将目标物给抢了过去。
    金兔愣住了。
    因为反应不过来,她结实的愣了下,然后看看猴子,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看了看龇牙咧嘴、一派得意样的小猴儿,再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蓦地,大笑出声。
    “你以前可曾见妹妹这样笑过?”梅花不冷不热的问了一句。
    金平没出声。
    别说这样纵情开怀畅笑的金兔是金平没见过的,就连她身边那个耐着性子看她玩,一副好脾气模样的霍西游,也不是金平以往所相识的那个。
    “你总以为,这世上只有你是真心待妹妹好,也只有你给予的才是最好的,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所给予的,真的是她所需要?对她而言,那真的是最好的?”梅花再问。
    “我自己的妹妹,我会不清楚她?”金平奚落道:“难不成是你这个容不下她,合着外人把她撵出家门的女人比较清楚?”
    略过他伤人的话……反正她的心已经伤重不治,早死透了,也无所谓了,梅花执意道:“如果一切都是阴谋诡计,妹妹是这般不情愿被迫出嫁,你自己看好了,她现在的表情……”
    那头的金兔,兀自笑着。
    “她现在是哀?是怨?是苦?还是愁?”梅花质问,神色严肃。“没看见的时候你要怎么编造,谁也管不着,但最好你现在是能睁眼说瞎话,说她这时的表情是在哭。”
    语落,只见那头畅怀大笑的人瞬间隐去了笑意,瞪大的双眼就仿佛看见鬼那样。
    隔着人潮,金家两兄妹的眼神对上了。
    那见鬼的表情,只因为金兔看见了哥哥……
    喔,不!这真是见鬼了。
    第七章
    没来由的心跳加速,金兔直觉紧抓住身边的人,有一种想要躲起来的冲动。
    但她不行,因为她的哥哥并不是鬼,而且确实对她疼爱有加,她真要把他当鬼看,先别说到恩将仇报那样严重,最基本的,那太失礼,也太伤哥哥的心,所以她虽吃惊了一下,却也努力的忍住了。
    然后,依循求生本能,金兔直觉去判断对方的想法跟情绪,却发现……
    哥哥脸上的表情好难解读,他现在到底是生气还是怎样?
    几丈之外的金平一脸莫测高深,看不出喜怒,金兔难得的竟无法从他的神情看出个所以然来。
    而金兔所不知道的是,在她要判断对方情绪之前,金平已经将她的反应给看进眼底,那让他……让他……大为震撼。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虽然细微,但他确实是看见了妹妹眼中的惊慌。
    他疼之入骨、爱若性命的宝贝妹妹,看见他,不是惊喜,不是如遇救兵的崇拜之情,是惊慌,她看见他,第一反应竟然这般?
    你以前可曾见妹妹这样笑过?——梅花是这么问的。
    你所给予的,真的是她所需要?对她而言,那真的是最好的?——梅花是这么说的。
    这些片刻前才出现的话语,这会儿像根针似的,直直插入了金平的心窝,让他真真正正的正视到它,而不是夫妻吵嘴时的无意义言语。
    第一次,金平真真正正的认真去想这问题过去,他确实是没见过这样放肆开朗的笑容出现在妹妹脸上,他也从没想过,这样纵情大笑的豪爽样儿会出现在自家么妹身上,因为一直以为,这妹妹就是个内向、安静,个性贴心又良善的小女孩儿。
    难道是真的?
    是他自己太过自以为是,就如同小花所说的那般,过去他对妹妹的疼爱,其实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其实是让妹妹不开心的?
    金平忽然感到不确定了。
    过去一直坚信的事,突然间,都不确定了。
    他的小兔妹妹……他的……
    “哥哥。”金兔乖觉的上前叫人,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也才两个多月不见,看着兄长,却总觉得有份生疏感。
    金平何尝不是如此?
    直到金兔走近了,也不确定是不是男生装扮的因素,有那么一瞬间,金平竞有些恍惚……何以……何以他这般珍视爱护的妹妹竟让他感到几许陌生?
    四周如此吵杂,异族的语言交汇其中,但兄妹俩竟是相对默默无语。
    “你……”最终是金平开了口,却是起了个头又顿住,迟疑了好一下后,他问:“最近好吗?”
    金兔没答他,却是问了:“哥哥你生气了吗?”
    这问题,金平没法儿答她,因为这当下,他只觉得思绪十分混乱。
    霍西游自是看出他迷乱的神色,往前站了一步,将金兔护在身后,说道:“你别怪她,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这话,在一片混乱中,给了金平方向……
    全是他害的,要不是这霍西游乱事,事情又怎会演变成这般?
    揍他!
    金平身体力行,想到就出了拳,出其不意的正中霍西游的右眼。
    金兔惊呼出声,这一呼让金平的心又凉了半截,但还来不及衍生“女大不中留”的感叹,就发现她冲上前一步……
    梅花昏倒了。
    ***
    冬天过去,春天来了。
    大地回暖,万物正待苏醒,但有些人的心,仍处在严冬之中……
    梅花流产了。
    一个多月的孩儿,她没发现到,待知情时,孩子已经禁不住她的劳心劳力,连日的奔波让未成形的胎儿离开了她。
    梅花心如死灰,对金平,没有怨,没有恨,就如同失去的那个无缘的孩子,没有了,什么感觉也没有,觉得无所谓了。
    如此,梅花不愿再回金家,也不愿再跟金平有任何牵扯,心死的她托金兔的福,小产之后有个容身之所,得以待在霍家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