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皆是一惊。
    那乐师照旧给了一响竹板。
    乐音又起,我在暗处悄悄下场,他在花前清唱不退。
    接下来我便坐在后台子的界后,再不发一言,只静静地看着台上那丽娘同着柳梦梅唱着“莫不是莽张骞犯了你星汉槎,莫不是小梁清夜走天曹罚?”,“这都是天上仙人,怎得到此?”,“是人家彩凤暗随鸦?”,“敢甚处里绿杨曾系马……”
    我呆呆地看着那丽娘,心里却不知为何生出一阵怪样的窃喜。
    彼时谢御又扮作道姑上了场,看着她衣袂翻卷,似真是谪仙下了凡。桃城双目一瞬,便凝住了她那处,眼睛炯炯地泛光。
    背后乎起一阵凉意,我暗叫不妙。
    且看谢御端着杯茶,似欲要送茶给柳梦梅,边敲着门边作势往里喊道:“老道姑送茶。”
    梦梅作势开了门,朝着道姑灿烂一笑。我背脊又是一阵发麻。
    道姑进得屋去,自是要找那丽娘,梦梅却淡淡一笑,将画后的丽娘请了出来。
    我脑中瓮地一声,心道这下是没戏了,死心地把眼闭了上。
    却听谢御亦是声音带着几分惊异,却依旧操着道姑那口地道的苏州话问梦梅:“书生,你半夜三更地请个女子来是做个什么事啊?”
    梦梅低低一笑道:“请她来做媒啊。”
    谢御愣了,却又即刻接上,似想要就此把这出戏圆回来:“做个什么媒啊?”
    “咦……”桃城长叹一声,“即是你与我的媒啊,还能有什?”
    话音未落,台下便是一片哗然。
    谢御大骇:“这、这事不当顽的。”
    桃城无害地冲谢御一笑:“我亦没有耍什么顽笑。”
    谢御一下子无话,呆呆地立在那里看着桃城。
    “今儿唱的不是牡丹亭,是玉簪记啊。”桃城最后笑道。
    还没等我回过神,却听一个声音冲破喧嚣:
    “报——沂王反了!”
    第8章 第 8 章
    沂王是谁,天下无人不晓,即是当日的三皇子槃筝。
    谢御曾道他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不做皇帝是万分的可惜了。
    不过这也终究只不过是一句顽笑话儿,当日是为激怒那个年青气盛的东宫太子,现下却不知是否横生枝节地成为了沂王反叛的一个缘由。
    却听那报信地小兵气喘吁吁地道那沂王已从自己的封地带了三千的兵马正往京城赶来,另有两千精兵紧随其后。
    这阵营一摆出,是个人都知道沂王这次并非来京城找他皇兄叙旧,定是动了真格了。
    台上的胡乱一抹妆容,连戏服都未来得及换下,急急同那些台下的驭马奔向庋书阁。
    沂王若是有双千金不换的千里眼,定会为因自己而造成的这一片狼藉感到雀跃不已,毕竟人心早都乱了。
    那厢谢御细看了一遍急报后,把目光对上了陆恺。
    陆恺不扮丽娘时,长身玉立,一双眸子朝谢御那里一挑道:“帝师有何话不妨直言。”
    “好。”谢御颔首,将急报举起,“我疑沂王造反其中有你一份功。”
    一众人臣顿时相觑,桃城道:“阿御,此事不可胡乱猜测。”
    “不,”陆恺上前一步,拱手道,“恺自由为沂王侍读,感情深厚,且前阵方去探过沂王,助他造反的谋士中极有可能有我,帝师必定如此推断,才如是说。”
    谢御立时沉了脸,敛眉望向桃城:“方才所言,仅为一假设,我亦非针对陆恺。不过,若如此之说,陆恺不过是刑部侍郎,又似乎不能提供一些精要的机密给沂王,且平素各部不予往来,即使有,亦不为患。”
    我拉开一张省界地图,递给一旁的兵部尚书,他亦是天命之年,再不像当日那般年轻,只是双目还是灼灼有光,依稀还见当时风光。
    “还是先派兵迎战方能拖延时间给京城做准备,如此亦可再决定下一步的用兵方针。”兵部尚书看后道。
    我见他手指在沂王军队的前后移动,于是走到他身旁道:“大人可是想要腹背夹击住沂王?”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眸中透着赞许。
    我皱了眉,总觉得是何处略欠考虑。
    “不过大人可又想到,沂王若是五千大兵之外倘还有余,那么便不是沂王受腹背夹击了。”陆恺瞥了我一眼,拿起地图手指在沂王封地上低声道。
    这时谢御对着桃城耳语了几句,桃城一边点头一边亦轻轻地答话。
    “兵部尚书傅源听旨。”桃城挺直了腰身,正坐在龙椅上道。
    谢御自一旁的太监手上接过一把古剑,且听桃城又道:“封傅源为伏波大将军,带六千精兵,即刻赴叛军所在之处平定叛乱。”
    谢御上前,将古剑交与傅源手上,跪于地上仰首道:“臣接旨。”
    桃城即刻又道:“御前总侍卫海棠熏听旨。”
    我一惊,原以为桃城是万万想不到我的,却不想初遇叛乱,他即要把我推上沙场了。
    “兵部尚书傅源此次离京平定叛军,兵部尚书一位,由海堂薰代任。”谢御接过太监递上的兵部板笏,递与我手中。
    我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板笏,不过是金口一开,便让我的官阶连升数级,只不过着金口是桃城还是谢御,却是不知道了。
    谢御站在我一旁,一直盯着我,突然用脚轻轻踹了我一下:“阿熏,接旨啊。”
    我连忙握紧手中的板笏道:“臣接旨。”
    “既如此,”桃城环顾四周后将话头接了下去,“便先等到伏波大将军的消息再议后事罢。”
    于是人群各自散开,独留偌大的庋书阁中,谢御坐在一旁看着地图,桃城坐在她旁边发着呆,亦或许在冥想这什么。
    我也起身告退,走到门口时,还是谢御,一声“阿熏”叫住了我。
    我回首,只见谢御将地图递给桃城,疾步向我走来。
    她拽住我的衣袖一直拉这我走到殿外的廊上方停下,一只手搭上我的肩:“阿熏,这次傅源前去平定叛乱,我们都以为是凶多吉少,其实早在几年前,沂王收买人丁,暗自铸造兵器的消息就已经传开了,叛乱是早晚的事。”
    “那么定是时间充裕,可以做足准备,为何还是凶多吉少?”我问。
    谢御摇了摇头:“收买人丁,铸造兵器,诸如此等事物只用三两年便可准备妥当,而沂王偏偏是隔了这么多年方才起兵,这其中不免又些端倪。”
    “或许是隔了几年暗蓄其力,一面又使京城失掉疑心。”我道。这似乎不能构成平定叛乱凶多吉少的缘由。
    谢御却对此一口否定:“沂王此行是过了柳州、阜州等地一直通到京城,你难道还没有发觉么?”
    “联军?”柳州、阜州一带皆为郕王的封域,他却不怕郕王起兵讨伐,舍近求远绕着道方到京城。
    谢御点头。
    沂郕二王若一起起兵,那么确实,傅源的六千精兵又能奈何多久。
    “傅源此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谢御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忍着什么不便发作。
    我抬头,今夜除夕,便是连弯明月残钩都见不到,那句“即刻起兵”不免让人泛起一阵心酸。
    “我走了。”我感到喉头一阵火热,双目是波涛汹涌前的干涩,想我铮铮铁骨男儿,万不能在别人面前流泪,于是推脱了继续长谈而想要离开。
    谢御见我如此,想必能料到我的一番心情,于是也不多话,只在我大约快要离开她的视线的时候突然朝我的背影喊道:“代任一事,是傅源的主意。”
    于是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就这样霎时将我的整张脸打湿。
    第9章 第 9 章
    谢御目送我疾步踏着雪地慌张逃离,转身欲步回庋书阁,却见桃城不知何时正站在她的身后。
    “你惊煞我了。”谢御微吃了一惊,展开扇子道。
    桃城脸上写着不悦:“阿御你隆冬里摇扇子不怕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