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道:“我也说是这么个理,她就是心思太重,想的又多,总是不能安心养病,咱们这样的人家,什么样的药材配不起,你只管好生养病,其余的概不用担心。”
    香菱听着这些话落下泪来:“姑娘待我如此好,我却惹得奶奶和爷不快,实属该死了。”
    薛宝钗道:“他们虽是我哥哥和嫂子,但这几月下来,都知道什么样的,他们一生气什么话都往外吐,何必把那些话当回事,若总想着他们,真真不用活了,你如今在我这里,又看不见他们,随他们闹去,与你何干。”
    薛宝钗见香菱似乎有话相对尤杉说,便找了个理由出去了,一并将伺候的丫头带来出去,只留下尤杉和香菱二人。
    香菱见屋内只剩下尤杉一人,便放声大哭起来。
    尤杉摸着她的头发,道:“我知你心中委屈,也知你这几个月过得什么日子,不怕,有我在。”
    香菱道:“我原本以为,只要我礼敬着她,不与她争执就能落得个安稳,不成想,奶奶仍旧是不容我。”
    尤杉道:“这世上哪里是你敬着她,她便敬着你这么简单,若是如此倒天下太平了,前儿你们爷来我们那儿,说了家中发生的事,我就知你定是糟了罪了,今日特意来找你,就是先告诉你,你们太太不是想卖了你干净嘛,你到我那里去,横竖比留在这里强。”
    香菱道:“你当日说要我提防着新奶奶,我全然不放在心上,更不成想,如今成了真。奶奶作践我还则罢了,我难过的是伺候了爷这些年,爷竟是一点情谊不放在心上,不问个明白就打我,没得叫人心寒。”
    尤杉道:“那薛蟠当初为了买你,就打死过人,这些年寻花问柳的事不知做了多少,你早该知他是什么性情。我说句不该说的,你就不该对他抱有幻想,在他心里,妈妈和妹妹是一家人,自是十分亲爱。新娶的夏金桂是一家人,所以才能叫呆霸王百般忍让。盼着他去怜爱你,是盼不到的,只有自己爱自己才是正理。”
    香菱听到此言停止了哭泣,道:“好姑娘,我如今已是这般田地,只要不再回到人牙子那里,我都依着你。”
    尤杉道:“你如今瘦弱成这个样子,我如何带了你出去,你先要自己打起精神,丫头们送来的吃的你要吃,送来的药你要喝,不可在伤心费神,我也好去求薛姨妈放你出来。”
    香菱道:“再不如此了,你这般帮我,我若是再不自爱,能对得起谁?”
    尤杉道:“那夏金桂如今进不到薛大姑娘这里,你只管好好养病,她们若是闹起来,只管当耳旁风,不要去理会他们。”
    香菱一一答应,自觉得生活有望,只是每每想起和薛蟠好的时候,不免怅然。
    柳湘莲道:“我今儿个和薛蟠谈的时候也说起让香菱来店里的事,我说你和香菱一见如故,店里现在也缺人,既然弟妹看不惯她,不如让她去我店里,只是让她在三楼帮师傅们的忙,也不让她抛头露面。”
    尤杉道:“他怎么说?”
    柳湘莲道:“他说要回去和薛姨妈商议一下。这到底是件大事,商量一下也是有的。”
    尤杉道:“我今天和薛大姑娘也通了气,如今薛家乱成这样,要不是因为香菱病着,薛姨妈和薛姑娘早就去贾家躲着去了,薛大姑娘在大观园有住处,王夫人也几次说让薛姨妈过府里那边陪她,到时候只留下夏金桂一人,任她闹去。”
    柳湘莲道:“薛兄也说,家里成日鸡飞狗跳,他都想到庄子上躲着去了,剩夏金桂和那个叫宝蟾各凭本事,看谁能闹到最后。”
    尤杉道:“不过你薛兄弟也是奇了,那么横行霸道的一个人,倒是对夏金桂这般忍让。你和他聊了那么久,说真的,感觉他对夏金桂到底有没有感情。”
    柳湘莲道:“感情自是有,但是多好的感情也架不住这么折腾的,薛蟠和我坦言,那夏金桂就是只改了三分脾气,他也知足了。”
    尤杉道:“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呆霸王遇上对手了。”?
    柳湘莲道:“你不是说要让他们小两口和和美美过日子吗,可有什么计划。”
    尤杉勾了勾手指,柳湘莲俯下身来,耳朵贴近她的唇边,把她的所有计划听完,柳湘莲摇头道:“你就不怕被人发现?那薛家财大势大,到时候我怕夏金桂死咬着不放。”
    尤杉道:“等到事成的时候都三四个月过去了,天大地大,她到哪里找人去。”
    柳湘莲道:“你这法子毒了点,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怕她仍旧不会悔改。”
    尤杉道:“她若是能悔改,自是她的造化,若是不能悔改,也叫她吃些苦头,折准了香菱姑娘遭的罪。”
    柳湘莲沉吟片刻,道:“只是这件事,非得找我江湖上的朋友去办,他们行踪不定,办完事情之后,即便是官府也再难寻他们去。”
    尤杉笑道:“那就有劳柳二爷了。”
    柳湘莲道:“现在关键还是看薛姨妈那边放不放。”
    尤杉道:“薛姨妈本就有卖了香菱的打算,如果薛蟠和薛宝钗再从中打打边鼓,放出香菱应该不难。”
    柳湘莲道:“只是香菱以后的身份要怎么定,如果只是让香菱出来,不是放了她,那她就还是薛家的人,只是暂住在咱们那里,如果是彻底脱了奴籍,与薛家再无瓜葛,那就要把一切都说好。”
    尤杉道:“我的想法自是让她彻底脱离薛家,最好和薛家人再不相见。”
    柳湘莲道:“这只怕还要再问问香菱的意见。”
    尤杉道:“我这边最担心的就是香菱,若是她只是想暂时住在我那边,惦记着还回去,我做的这些倒也白费了。”
    柳湘莲道:“香菱姑娘若是想回去,也能理解,毕竟薛家是难得的富贵人家,以后去了哪里都难比得上薛家,我倒不是说她是贪图富贵之人,只是薛蟠到底是买下她的人,她也早就把自己当成是薛蟠的人,虽说夏金桂来了之后受了苦,但若说以后让再不见他,也是难忍。”
    尤杉道:“到底相处了这些年,我以前总以为,薛蟠那个性情,香菱定然是不喜欢他的,但是我想错了,与她而言,薛蟠是把她带离苦海的人,虽然现在把她再次推入苦海的也是他。我希望她能明白,人聚人散,现在已经到了她和薛蟠分开的时候了。”
    柳湘莲道:“说到底,我们也只是一厢情愿。一厢情愿的认为这样做对香菱姑娘好,香菱又何尝不是一厢情愿的期待着薛蟠。不过…这世上一厢情愿的人太多了。”说罢自嘲的笑了笑,带着酸涩。
    尤杉道:“其实…你是不同意我做这些的吧。”
    柳湘莲道:“人各有各想法,若是按道理讲,香菱有出来的机会,我自是希望她能出来,但是这世上很多东西没有道理好讲,或许我认为的好,她并不这样认为。何况这不是我的事情,她若是向我求助,我或许会帮她,但连她都不知自己的心意,我又何苦替她做抉择。”
    尤杉道:“我记得,我执意要拆散孙绍祖和迎春的时候,你也质疑过。这次也是一样,你有你自己的主意,只是因为我坚持,你没有法子,只能依着我,对吧?”
    柳湘莲道:“你既明白,又何苦这样问。”
    尤杉道:“不明白的是你。”她停下,郑重的看着柳湘莲,她感觉有些事情即将超过边界:“我和你是朋友,是合作伙伴,你何苦做到如此。”
    “我知道,我和你只是朋友,只是合租伙伴。”柳湘莲很平静的道:“只是我总会不自觉的幻想,如果再坚持一段时间,会不会不一样。”
    他说出的这句话,语气那般平常,像自如的蝴蝶,划过尤杉身畔,那蝴蝶煽了煽翅膀,起初并不在意,良久之后,在尤杉心里卷起了一阵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