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我,是人偶啊……】
    “镜…快……”
    【我早就教过你,想当英雄是一种病。】
    “镜!!快醒醒啊!!”
    【得治。】
    “求你!醒一醒……”
    歇斯底里的声音瞬间撕开一道口子,光亮争先恐后地从裂缝中涌进来,恰如当年终于从海底挣脱时瞥见的那一眼壮丽的斜阳。
    躺在床上的茶发青年恍若初醒一般睁开双眼,愣愣看着雕花的天花板,好似还没有反应过来。
    “终于……笨蛋先生,太好了。”「散兵」表情既像哭又像笑,未擦干的泪花闪着无法言喻的担忧和喜悦,此刻他紧紧握着方鉴的一只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听到声音,方鉴转过头看着「散兵」,不可置信地喃喃出声:“倾奇者?”
    “……我在。”
    沉默了好一会儿,彻底清醒过来的方鉴率先移开眼,从床上直起身,揉了揉沉重如塞了一块木头的脑袋,嘶哑着嗓子问:“我睡了多久?”
    「散兵」神色暗下去,淡淡道:“五天五夜。”
    方鉴揉脑袋的动作一顿。
    五天五夜……?
    他喝的什么酒来着?
    是火水啊……怪不得这孩子嚎得好像他没了一样,那没事了。
    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忍住,方鉴嘤咛一声,慢慢抬手挡住脸,缓缓再次滑进柔软的被褥中,瓷白的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将自已的脸全埋在里面,平躺得特别安详。
    “笨蛋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
    「散兵」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那团隆起。他的眼神中闪过复杂的情感,有痛苦、有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到了最后,多种情绪糅杂成绝对的平静。
    他略有不舍的松开方鉴的手,“我去为你热一热饭菜。”
    “站住。”
    「散兵」脚步被平淡的声音定在门前,他回过头静静看着那双浅淡如琉璃的杏眼,“怎么了?”
    “我不饿,你过来。”
    「散兵」垂眸犹豫了一会儿,抬脚走回去,被方鉴一把按住肩膀坐在床沿上。
    “好孩子,告诉我。”方鉴手抓着「散兵」的肩膀,眉眼弯成无害又和善的弧度,柔着声问:“这些天,普雷克对你做过或者说过什么吗?”
    「散兵」愣了一会儿,摇摇头。
    “真的没有吗?”
    「散兵」摇头。
    方鉴眸光微闪,随即摸摸「散兵」的头,笑着说:“普雷克是个最擅长蛊惑人心的妖怪,他说的话你就当是乌鸦叫唤了一声,听个响儿就可以了,别往心里塞些精神垃圾。”
    “……嗯。”
    得到回应,方鉴扯了扯嘴角,拍拍「散兵」的肩膀松开手,拖着仍有些不听话的身体下床穿上外套。
    “笨蛋先生,我……”
    「散兵」垂眸盯着被褥的花纹沉默了一会儿,几番犹豫终于选择开口,结果被方鉴示意噤声的动作止住了声音。
    方鉴眉头微微皱起,嘴角拉平,迈着轻而缓的步子靠近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向外看去。
    在白昼与黑暗相交之际的黄昏,暗淡的天光被冲天的火光撕成碎片,了无生气地垂散在天边。
    疗养院失了火,有人逃窜,有人围观;或急切或担忧的心音同时一股脑的挤进耳朵里,仿若炎夏里聒噪的蝉鸣。
    方鉴冷笑着轻骂了一句,撤下撩着窗帘的手,走向门口的脚步迅疾如风。「散兵」见状立马跟了上去。
    “快救火啊!快救火——!!”
    “我的父亲还在里面!你们放开我,让我进去救人!他是我最后的亲人了……”
    “怎么会突然失火?”
    “不知道…护卫队呢?消防队呢?怎么还不来?”
    “唉……但愿女皇陛下保佑。”
    在嘈杂的人声中,有人提着水桶急匆匆跑过的劲风掀起方鉴耳边的碎发,浓厚的黑烟在他眼中不断翻滚、扭曲,像一只从地狱爬上人间的魔鬼,狞笑着扭曲成令人恐惧的模样。х
    「散兵」拽住挤开人群想往里冲的方鉴,神情严肃,“里面很危险,不要去。”
    “……”
    “镜……笨蛋先生,我们一起回去吧。”
    方鉴回眸与鸢尾花色的眼睛沉默相对,两人宛若处在被分隔出来的图层之上,以影影绰绰的人群为背景,两两相望,互不言语。
    方鉴抬手,一根一根掰开「散兵」的手指,力道很轻却又带着一种无可阻挡的坚定。
    “别管我。”
    “在这里等我回来。”
    随着最后一点力量被卸去,「散兵」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试图再次伸手抓住那片衣角,却被混乱的人流裹挟。
    「散兵」想要呼喊,却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想要追上去,却被一旁的好心人一把拦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鉴的背影离自已越来越远,最终在一片惊呼声中踏入烈火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