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鉴神情渐渐肃穆,嘴唇轻启:
    “天地万物,阴阳有序。”
    “世事流转,祸福相依;草木枯荣,死生轮转……”
    其如水中游鱼两尾,头尾相连,交织相缠,轮转不休。
    “这是自天地初开便存在的秩序。”
    “……镜外花繁月明,入镜则变作幻影,可观而不能触,此亦顺应阴阳之理。”
    “镜守阴阳,虚实相生相转。所以只要力量与机缘足够……”
    越来越多的光辉散落周围,相交相缠,明灭之间仿若天上星河落入凡尘,跃动不止的火焰为其作衬,宏大又凄美。
    在隐蔽的角落,一双猩红的眼注视着流光明灭之中的身影,嘴角慢慢上扬。
    当年镜曾经对他说的话,他终于得以亲眼验证。
    「如若力量和机缘足够……」
    “……我们可以模糊生与死的边界,阴阳倒转。”
    最后一个音节落地的瞬间,万千流光向上腾起,犹如流星逆飞天河,天光倒悬。
    “看来斯卡拉姆齐当年做了一个错误决定。”普雷克如是说着,悠然踏着光尘离开。
    ……
    疗养院的大楼在熊熊烈火中摇摇欲坠,翻滚入云的黑烟遮蔽星星与月亮。村镇中的救援队终于赶来,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欸!小弟弟,不要在这里捣乱了。”一个救援队员眼疾手快地抓住想要冲进火场的「散兵」的后衣领,“我们已经很头疼了,就算急着去投胎也最好换一个地方。”
    「散兵」紧紧盯着那被烈火灼烧得面目全非的入口,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放手!”
    “他…他还在里面。”
    救援队员:“谁在里面也轮不到你一个半大的孩子去救。真是……难道我们是摆设吗?”
    「散兵」眯了眯眼,打算动手的瞬间被突然冲上天际的流光吸引了注意。
    世界仿似颠倒,夜晚变作白昼,大地化作苍穹,流云变成了海。
    璀璨的流光在眼底流泻。
    星月为之震撼,天地为之变色。
    发生什么事了?
    人们不约而同地昂起头,怔怔看着那一生难以得见一次的奇异景观,呆愣良久才堪堪回神,人们彼此相望,在不同颜色的眼瞳中看到相似的惊异与疑惑。
    流光渐渐消逝,被火焰占领的入口缓缓出现一个人影。
    来人肩上扛着一个大口喘着粗气、模样狼狈的老者,腋下夹着一个垂着头、生死不知的少年,稳稳踏出烈火,站定在救援队前。
    在瞬间沸腾的人群中,「散兵」格格不入,他定定看着青年那寡淡如水的侧脸,久不言语。
    他不是他……
    那么「笨蛋」在哪里?
    「散兵」眼珠轻微转动,目光落到被放到担架上,脸色惨白、昏迷不醒的茶发少年身上。
    “笨蛋……”
    变小了?
    第46章 踏鞴前尘篇·一 “鬼”抓到镜了
    在成功逆转生死的一瞬间,方鉴眼中的世界发生变化:
    跃动的橘红色火焰在寂寥的白光出现的一瞬间定格,像一张燃烧的彩纸,顺着纹理自下而上一点一点化作尘埃;周围挣扎着闪烁最后一点光辉的细碎流光也被这荒芜的颜色搅碎、吞噬,无影无踪。
    世界归于沉寂,像是大雪摧残过的寒冬,尽是淡漠又虚无的苍白,是永恒的白昼,又似荒芜的黑夜。
    他凝视着这仿似氧化腐烂的世界;而世界也对他回以凝望,意识也因此模糊了一瞬。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忘,只是在这空寂的纯白空间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静止的纯白如流沙一般缓慢流动、旋转、扭曲,渐渐拧出一点破碎的别的颜色,仿佛是梵高画笔下的星空,怪诞又美丽。
    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像一群人的低语,交谈声、调笑声、火焰灼烧木柴的噼啪声……它们裹着轻微的枯焦气味攀上他的衣摆,拉住他的衣袖,环住他的脖子。
    荒芜的纯白渐渐剥落,耳边的声音逐渐清晰,似乎有人碰杯畅饮,滴落美酒两滴;似乎有人在燃得正旺的篝火旁既歌又舞、嬉戏打闹;似乎……还有人呼唤着某个名字。
    「……か……」
    「……み。」
    「没……」
    模糊的话语掉入斑驳的光影裂隙,犹如水滴融入大海,寻不得一点踪迹。
    谁?
    是谁在呼唤?
    又在唤着谁的名字?
    他慢慢抬起手,手指轻轻触碰一片摇摇欲坠的纯白。倏忽的,破碎的荒芜大片大片的开始剥落,砸落在他的周围,发出震耳的巨响,刺眼的光亮和闹人的喧嚣如潮水一般向他涌来。
    一个纯白的身影在眼中逐渐由模糊的重影转为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