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能将理由告诉我吗?」
    「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吗?当然,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逼迫你,但是…我也会很伤心。」
    镜呜咽了一声,猛地又向后退了一步,后背狠狠撞在墙壁上,慢慢滑跪下来。
    「我…」
    怀着期待等待了好一会儿,心渐渐沉下去的丹羽才终于听到微弱的声音。
    「…我…我想把丹羽拉进镜子里,这样……」少年双手捂住脸,身子好似背了千斤重担一般弯下,破碎的哭腔从指缝中掉落。
    「这样丹羽就安全了,大家……也会安全了。真的!只是死一遍而已……」
    「……什么?」丹羽有些不相信自已的耳朵。
    什么叫做“只是死一遍而已”?
    「我可以将大家复活的!」镜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急于证明什么般急促说道:「我可以的!丹羽…丹羽……你信我。」
    「这是最后的办法了……我现在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断断续续的声音携着崩溃的破碎哭腔,如落锤一般,一下又一下敲击着丹羽的心脏。
    「…时间快到了,博土……丹羽……大家……我不想经历那样的未来,不想!哪怕,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的改变……」
    「镜,你知道什么对吗?」丹羽努力辨析着少年含混不清的话语,目光慢慢沉下去,他拧起眉毛,又咳了几声后拢起力气起身一步步向镜走去。
    「你刚刚说——博土?博土是谁?踏鞴砂的…未来?前段日子你的失踪……好好,我们不提这个,你别害怕。」
    「镜,把一切都告诉我好不好?不管是什么,我们一起努力解决,好不好?」
    镜崩溃地摇了摇头,眼角的泪滴忽的掉落下来。
    「不!如果说了的话……」
    如果说了的话,那个坏蛋会立即采取行动。
    可就算他保持沉默,那个坏家伙依然不会选择放过踏鞴砂……就像一个性格狡猾恶劣的魔鬼。
    说到底……他什么都做不到。
    正如博土所说,是他太过天真愚蠢,太过弱小,以至于无法保护自已珍视的一切,只能清醒地看着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从他手中慢慢消散。
    「丹羽!丹羽!」
    镜忽的向前紧紧抓住丹羽的衣袖,抓出的褶皱像是盛着幸福的玻璃杯自下而上慢慢裂开的纹路。
    镜的呼吸急促而短浅,他舔了舔嘴唇,吐出的字眼轻而急促:
    「我会带着大家离开踏鞴砂,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然后…然后我再将你们复活,好不好?」
    「丹羽!你信我,我真的没有说谎!你信我好不好?」
    「如果…如果你不信的话……那你先死一遍试试。」
    「丹羽…死一遍试试看。」
    准备出航前的事宜直至深夜的倾奇者一打开门,便被这一句疯狂又决绝的话砸了个半懵。
    倾奇者站在门口,依然维持着推开门的动作,目光被榻榻米上带血的刀刃牢牢攥住。
    也许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或许只有一瞬那么短暂,他回过神来,僵硬地转动眼珠,不可置信地看向出言的少年,嘴唇翕动:
    「…什么?」
    第57章 踏鞴前尘篇·十二 不眠之夜
    倾奇者,亦或者是人偶。
    最初,他是承载着「母亲」的期待而降生的——作为「心」的容器。
    身为人偶,他本该不具备“做梦”的机能,但他却在睡梦之中流下了泪水。
    自眼角而出的仅一滴的晶莹,顺着雕刻精致的面庞,安安静静的坠落,最后无声无息的消散。
    他也许是梦到什么了吧。
    ——可能是感知到「母亲」积压于心底的痛楚。
    ——又或许,是借着梦境的一角窥见了自已注定充满苦味的人生。
    他并不知道确切的答案,但泪水中包裹的咸涩却无比真切,没有质疑的余地。
    哭泣,大概是每一个新生幼儿向这个美好与痛苦交织的世界发出的宣告。
    但他的创造者却无可奈何地察觉到:无论作为器物还是人类,他都过于脆弱了。
    于是,隐于山中的华馆成为守护他的「牢笼」。
    华馆中的红枫永远开得热烈,可那如火焰一般的颜色却无论如何也暖不了秘境的凄清,就像他永远如死水一般平静的胸膛,寂寞得不像话。
    他的眼睛曾无数次见证红色枫叶飘晃着,慢悠悠落到意境悠远寂寥的枯山水中。偶尔,他也会对飘落的红枫生出一点同病相怜的情绪。
    浮在中间的枫叶既看不到天,也见不着地,很寂寞吧?*
    ——真巧,他也是。
    直到跟随憨厚老实的桂木来到这被“叮叮当当”声填满的山间,那附骨的幽寂才终于在一声声“倾奇者”的呼唤声中渐渐褪去,炉火的温度温柔的包裹住四肢,给予他呵护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