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奇者」,意指穿着、行为、言语、性情奇怪的人,但与他而言,是一个弥足珍贵的名字,是他与温柔的人们产生羁绊的「凭证」。
    他的「弟弟」曾说他渴望的不是「心」,而是他人的认可与陪伴。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严肃地出言反驳。
    因为在踏鞴砂的每一点每一滴都是像金平糖一样甜丝丝的味道,月夜与炉火,家人与朋友,认可与陪伴早就将他抱了个满怀。
    而他的胸膛依然平静——虽然那里的冰冷的寂寞早被温暖驱散。
    所以「再三恳求而不得的事物」的答案是「心」——至少在那时他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他被提问的问题是「此时此刻你最想实现的愿望是什么?」的话,那他的给出的答案就会截然不同:
    「我想和你,和丹羽,和踏鞴砂的大家永远,永远——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就像现在一样。」
    是的,在那时,这个微小的愿望甚至压过了对「心」的渴求。
    如果和大家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的话,没有「心」也没关系。
    倾奇者这样想。
    但遗憾的是,和世间的美好注定会被骨感的现实敲碎的“定理”一样,他曾拥有的幸福也如棉花糖一样,在火焰灼热的温度下渐渐融化,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木根还在苦苦支撑。
    一如倾奇者僵硬地站在原地的模样。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已那平日里总是粘着丹羽,向丹羽撒娇讨抱的弟弟会用着丹羽亲手教导的招式,将刺骨的杀意对准自已的监护者。
    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事物被打翻,尖锐处划过墙壁,留下令人牙酸的声音,障子门被刀剑无情劈斩碎裂成两半,颤巍巍跌落地面,再无声息。
    转息之间,倾奇者就被这样一副混乱场景糊了满眼。此刻,他甚至觉得自已的灵魂仿佛被谁不容拒绝地拔出体外,压迫着他”沉默观赏“这场荒诞的「动作喜剧」。
    一方被动地躲闪,一方的攻击却毫不留情。堆满「荒谬」的战场早已从狭窄逼仄的房屋挪到天幕之下。
    如墨的浓云无声翻卷着,狠狠向沉闷的大地压逼下来,不知何处起的冷风刮过倾奇者的侧脸,留下隐秘的疼痛。
    远处忽的亮起一点灯光,紧接着,第二盏,第三盏……暖色的灯光慢慢汇聚成一条如同撒了星辉的河流,急急切切向他们这里涌来。
    这终究是一场戏剧般荒诞又悲伤的不眠之夜。
    一声金属的铮鸣声刺入耳中,茶发少年手中的刀剑被挑飞,高高飞入空中,而后直直坠落,插入一人身前的地中,发出的嗡鸣不知是在为谁悲叹。
    寂静。
    足以令人窒息的寂静在此刻疯狂酝酿。
    镜站定在原地,吃力地慢慢抬起被震得发麻的手,如鸦羽般的眼睫将眼底的情绪遮掩了个彻底。
    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已经沉溺在另一个无声的世界。
    丹羽喘了一口气,眼睛转向院门前神色各异的人们,刚想出言打发人离去,却被喉咙上涌的痒意抢了先。
    撕心裂肺的咳声令不少人拧起眉毛,氛围更是一瞬间跌至冰点。
    埃舍尔隐于人群之后,嘴角微微上扬又迅速拉平,下一秒,表演一般,他微微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表情出现在脸上。
    「镜竟然袭击丹羽大人!」笃定的语句被惊讶的语气说出,如一颗石子坠落静水中,砸出惊慌无比的涟漪。
    为首的御舆长正脸色又黑了几度,在昏暗光线的映照下,平日硬朗俊俏的五官仿似地狱罗刹的鬼面。
    他握紧身侧刀柄的手指动了动,低沉的声音和极具压迫感的视线一齐向因头发散乱而稍显狼狈的少年身上压去。
    「是这样吗?」
    被御舆长正的目光审问的镜没有说话,他将仍然发麻的手隐于袖间,垂落于身侧,微微偏着头,透过细碎的发梢面无表情地将在场每一个人的神色收入眼底。
    久久未得到回应的御舆长正微眯起眼,手握紧刀柄向下压,做出拔刀的动作。
    缓过来的丹羽见状目光一凛,挺直腰背,将刀剑像权杖一般立在身前,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
    「只是寻常的教导与切磋,打扰到了大家真是十分抱歉。也请大家不要误会,现在…请回吧。」
    袒护之意不言而喻。
    「难道先前那个传言是真的?……」
    「……神隐……回来的人不是……」
    「是啊,镜那个孩子不是这个样子的……」
    人们交头接耳,私语不断,提灯朦胧的灯光模糊掉每一个人的面庞,不甚清晰。
    在场地位最高的两位长官目光在半空中焦灼碰撞,谁也不肯退后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