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即将失控的不祥预感刮擦遍倾奇者的每一根神经,他向前踏出一步,想要开口劝阻调和,却觉得喉咙像是被谁掐住一般,紧得发痛。
    直到丹羽再次出声他才像溺水者浮出水面一般从这种状态脱出。
    丹羽向前一步,「倾奇者,将镜带回去。」
    带回去,藏起来。
    倾奇者明白丹羽的意思,可伸出的手却被少年挥开。
    镜用力将倾奇者推开,仰起头看向人群的某个方向,低低的笑声从唇角溢出,混着一半嘲弄一半疯狂。
    他举起手,绚烂的流光汇聚于指尖。流光逸散之处,一面镜子出现于手心上空,缓缓旋转。
    镜面中心的裂痕将人们或惊恐或惊艳的神情分割扭曲,一张张脸在镜中出现又转瞬消失。
    「和倾奇者一样,我也想和大家像以前那样永远生活下去。」
    「但是总有坏家伙在,真的好讨厌……所以,大家!」微颤的声线好像在害怕,又像是在激动,「一起来镜子里的世界里吧。」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那一秒,突然亮起的白光蛮横地夺去所有人的视野。
    对于后来的倾奇者,亦或者是散兵而言,关于这一段的记忆总是模糊不清,只有眼前空茫而漠然的纯白与耳边人们惊慌呼喊最终又归于沉寂的声音无比清晰。
    所有人被这仿佛要溺死人的冷白圈入领域,就像是在某人精心编织而成的迷离而诡异的纯白之梦中清醒却又意识模糊的沉下去,不可抗力,不容拒绝。
    有人在祈求,有人在咒骂,有人的声音里恐惧愈发浓烈,最后,各种各样的声音犹如一滴水掉入大海,彻底消失不见。
    不对……
    这不对!
    大家……
    「守卫稻妻,守护永恒,保护稻妻的子民。」
    脖颈后方的雷形巴纹隐隐发烫,威严的女声在脑中响起,这是最初的命令。
    有什么正在被抽离的恍惚感击穿心肺,倾奇者紧闭着眼睛,挣扎着向前迈出一步,又迈出一步,像个单纯执行命令的提线木偶。
    身上就像穿了一件浸饱冰水的棉大衣一样沉重又疲惫,倾奇者深深喘了一口气,手指不经意摸到一个锋利又冰冷的事物,他将其提起,紧握在手心。
    耳边的声音似乎变了,变作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飘渺声音,忽远忽近,犹如传说中蛊惑人心的鬼魅。
    那个声音说:「镜在杀人。大家都好痛苦……倾奇者,请救救我们,请无论如何都要救救我们。只需要打碎那面镜子…」
    保护稻妻的子民……
    「…只要打碎那面镜子就可以了!」
    只需要打碎……
    双手握紧刀柄,高高举起又向下劈斩而去,如雷霆劈开云翳,破空之声撕扯开一角纯白,溅出刺目的血色来。
    一切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冰冷的白色渐渐退去,少年的身影犹如断了线的风筝倒向地面;那面镜子直直坠落,一声脆响之后,裂成两半,砸起些许不起眼的灰尘。
    镜子碎了。
    残缺的碎片闪着残存的流光,折射出残缺的光影。
    「我……」
    刚刚做了什么?
    少年呕出的鲜血刺痛了眼睛,倾奇者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离,瘫坐到地面上,不知何时握在手里的刀剑也如残叶般颓然滑落。
    「得救了!」
    「…果然!回来的人不是镜,是一个妖怪啊!」
    「他刚刚是想杀了我们!……」
    「如果不是倾奇者……」
    「啊…倾奇者不愧为将军大人的……」
    「……倾奇者……」
    清醒的人们声音因后怕而微微颤抖,每一个字节都诉说着人们心中的恐惧,但很快,这种恐惧就变为难消的愤怒,一声声一句句敲击着倾奇者的鼓膜,引起阵阵钝痛。
    倾奇者将耳边的纷杂人声统统忽视,眼睛紧紧盯着少年翕张的嘴巴,他的家人,他的弟弟,有话想对他说,可他不管怎么努力都辨析不清。
    到了最后,倾奇者看到镜的身体渐渐变得轻盈又透明,他朝他费力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眼底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命运之神没有怜悯之心,正如今日之后我的长夜没有尽期。*
    请原谅我先前的蛮横无礼,卑劣又自私的在独属于你的故事里留下自已的痕迹;
    其实如果踏鞴砂的未来有无不同,那点不同只是一个「倾奇者」罢了
    ——倾奇者清醒又痛苦的死去,或者人偶糊涂又愤怒的活着。
    如果不能成为有价值的“伙伴”,那疯狂又狠绝的执行官便会向你举起屠刀——就如今日我这般的境地。
    我不忍看你在未来饱受「愚者」的捉弄,可每一次尝试向你袒露针对你的“谎言”与“背叛”,我都会看到你的命运轨迹偏向比现在还要冰冷可怕的深渊,所以也请原谅我曾经的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