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一次例行的家宴上,谢归提出要去英国。
    谢殿勋甚至没有问原因就同意了。
    手续办得十分顺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谢归已经站在了飞往英国的机场里。
    他在机场等了很久,却始终没有等到有人过来送他。
    黎叔把他的行李托运结束,温和地看着他,“谢归少爷,伦敦的事情已经都安排好了,落地后有人去接您,接下来要好好照顾自己了。”
    他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扯了扯嘴角,“我知道,谢谢黎叔。”
    黎叔和蔼地微笑着,“谢总在飞机上呢,临走前叮嘱我要好好送您,您的母亲今天刚好有家分店开业,所以也无法抽身过来。”
    “我知道,你不用替他们说谎安慰我的黎叔,我已经习惯了。”
    黎叔双手搭在身前,“在播报了。在伦敦有不顺利的就打电话回来。”
    “嗯。”
    他拎着随身的小行李箱,转身向着登机口走去,没再回头。
    在他向登机口走过去的时候,一个身材颀长、和他看起来同龄的男生刚从机舱走出,与他擦肩而过,他们没有注意到彼此。
    后来谢归回忆在伦敦的那几年,总感觉一切十分空洞,就好像是在梦里度过的一样,每天的日子都是虚浮在空中的。
    他每天参加许多派对,认识很多叫不上名字的人。
    他十分渴望爱,却又在别人向他示爱的时候无比的厌恶。
    在陌生的国家和城市里,情绪好像可以被无限放大,开心的、愤怒的、抑郁的……他迷上了赛车,开始抽了人生中的第一根烟,在烂醉的时候和不知姓名的人疯狂打架。
    但在这种仿佛一些都蒙了一层迷雾的晕晕乎乎的日子里,有女孩靠近试图吻他的嘴唇时,他又忽然十分清醒地将人推开。
    他偶尔也跃跃欲试,觉得反正都是这么一个烂人了,彻底做个混蛋又能怎样,但每次在最后一刻却都无法真正下手。
    好像始终有那么一根弦紧绷地提醒他,他不要成为他父亲那样,被情欲支配的人。
    不然这世上就会再产生至少两个悲哀的女人,和几个更加悲哀的孩子。
    这样的时间过了很久,也许只是过了几秒,在伦敦的日子是没有时间概念的。
    他度过了无数个类似的深夜,舞会散场,喧闹渐去,空虚和迷惘趴在他身上的时候,心脏忽然被掏空的感觉,持续不断。
    压得很重,喘不过气,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可能就这么死了,也挺好的。
    但他也想不到要去死的理由,明明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不是么。
    在伦敦,至少没人骂他是狐狸精的儿子。在这里有钱即是一切。
    虽然他偶尔会因为行为过于放肆被短暂断粮,但这时候总是有许多“朋友”出现支援他,因为他们都知道,慷慨的谢归会回报以更多的东西。
    直到那天,他收到妈妈的第一通电话——在此之前最多只有短信,问他钱还够吗——她说,回家吧,妈妈和爸爸要结婚了。
    他已经独自在伦敦过了六年,偶尔像个试图吸引注意力的小孩一样,做一些可恶的事情惹得爸爸妈妈责备他。
    但最多只有黎叔的询问,停掉的信用卡,以及他妈简短的斥责。
    他的父亲似乎已经遗忘了他,他有时候也差点忘记自己姓谢了。
    然后就在这么一天,他忽然被告知,他要真的姓谢了。
    他那个野心勃勃的母亲,二十年的努力,竟然真的成功了。
    但回国的第一天,谢儒崧特意不远百里去机场接他,在第一时间告诉谢归,“你知道吗?只要我还活着的一天,你都不可能真正进入谢氏集团。是我小瞧了你妈的手段,不过婊子始终是婊子,再贵也是婊子。你干嘛想不开回来呢,乖乖做你的纨绔少爷不好吗?非要再尝一遍被人叫私生子的滋味吗?”
    原来他离开了6年,一切都还没有变。
    婚礼选了个黄道吉日,是他妈精挑细选旺集团和她的品牌的日子,就好像他的生辰一样。
    在她的世界里,一切都可以成为她利好的工具。
    谢归挑了个最偏的酒席坐下。
    他刚回国没多久,桌上没人认识他。
    他们十分放肆地讲着台上的八卦,关于他妈是怎么成功上位成为他爸老婆的故事。
    这些话他在很多年前都听多听烦听厌了,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可以面不改色地加入对方的讨论队伍,和他们一起讨论台上那个漂亮的拜金狐狸精。
    就在这个时候,谢归被站在一旁端着盘子的女孩吸引。
    她的耳朵竖起十分认真地听着八卦,但表情却愤愤不平地拧在一起,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有几句是在说“这么讨厌人家还来参加酒席,我看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有本事背后说怎么不上台讲呢”、“我看你们才是虚伪!自私!酸气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