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梦扰人,秦葶睡到半夜便睁了眼。
    纱窗外的虫鸣声阵阵,尚未天亮,可她却困意全无。
    笨拙的坐起身来,回想方才的那个梦,由它作引,脑海里徐徐显出许多陈年的记忆。
    不知怎么回事儿,秦葶突然想起她和小双上山采榆钱而落水的那次,那日现在想起来也是很倒霉的,先是落水,后是和村里的刘二起了争执,又怕又气又委屈,晚上便病了。
    整个人烧的迷迷糊糊的。
    病中她好像糊里糊涂的拉着何呈奕的手说了一堆胡话。
    旁的她都记不清了,唯有一句,她说让他别离开她。
    彼时的何呈奕,好似还很认真的应了一句。
    那时实则她是睁过眼的,那天她分明看到彼时阿剩疯傻的眼中难得露出一抹清明。
    后来她醒来,还以为是自己病糊涂了,异想天开。
    现在再将旧回忆拾起重新琢磨,许那些都不是她的臆想。
    他当真在装疯卖傻的那几年中,以何呈奕的清明应过她什么。
    只是当时,自己不知道而已。
    穿鞋下地,轻饮了一杯白水,两个人分开的时日不长不短。秦葶以为离了他便再不会想,可更可怕的是,她竟发觉,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竟开始慢慢回味起何呈奕的好来。
    何呈奕杀人如麻,孤傲冷血,下手又稳又狠,无论是谁都不留情面,除了对她......
    每每说要取她性命,却也没当真伤过她,反而一次一次皆是经他手救下自己性命......
    越想越觉着离谱,秦葶忙抬手轻拍了额头,觉着自己是魔障了。
    从前日日想的都是脱离何呈奕,怎的终盼到了自己的好日子,反而还要回头瞧看。
    当真是没出息极了。
    许是难得见何呈奕出这么蠢的招数,许是秦葶寻不到小双,也当真想排解一下自己的心事,她竟鬼使神差的没有拆穿何呈奕的小伎俩,而是仍旧似无事发生一般与他互通书信。
    生活无波,皆是生活中的琐事,比如春日里种下的花开了,池塘中的鱼生了仔,字字句句皆是安逸。
    由这些信件牵连,何呈奕觉着他的秦葶从来没有远离过他,好似仍在眼前,这些话虽是对小双说的,但他可以全部假装是她在同自己说心事。
    日日靠着这些信件过活。
    填补了他那一颗空落落的心。
    每封信何呈奕都很用心的去回,唯独不变的,便是在每一封后都加一句“甚是想念”。
    秦葶知道,这是何呈奕自己想说的。
    她将这些写的太过刻意的信件一一收好,全当不知。
    外墙下常能发现鞋印,她也都一一记在心里。
    何呈奕以为自己掩藏的极好,每日沉寂在冒充小双与秦葶互通信件,乐此不疲。
    华宵殿中的薄荷香自香鼎中弥散开来,齐林脚步匆匆,身形打散香雾。
    “陛下,陈甲求见。”他道。
    陈甲是何呈奕安插在小宅附近的眼线,日夜保护小宅的安全,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需来相报。
    伏案之人抬起脸来,神色凝重,知道陈甲突然前来并非好事。
    “让他进来。”何呈奕说道。
    陈甲大步入殿,跪拜而见,而后开门见山说道:“陛下,这几日臣在暗中留意,有几人常在小宅外面徘徊,形迹可疑。”
    “说下去。”手中朱笔暂且搁置,何呈奕挺直身子,神情认真而凝重。
    “就臣目前来看,行迹古怪之人共有三人,白日里会在小宅附近逗留不停,夜里也会在宅院外打转,好似在找什么人。”
    这让何呈奕的心不由得发紧。
    如意坊居住之人大多清贵,这样的门第若说被贼人盯上也并不奇怪。
    可他又隐隐觉着不对。
    他手段狠辣,树敌颇多,而这个时候会在小宅附近外徘徊的又能是什么好人,是他的仇家也说不定,可一时他又想不出会是谁。
    谁敢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他的人。
    对此他更倾向于前者,那些人兴许只是普通的贼人。
    但何呈奕素来谨慎,若不寻个根清底明他不会甘心,索性吩咐下去,“多派两个人在暗处盯梢,别打草惊蛇,看看对方究竟有多少人,什么来头,一网打尽。”
    他还不忘叮嘱道:“别扰了她的日子,别让她察觉出来。”
    秦葶是受不了他近乎窒息般的守护的。
    在她看来那是枷锁。
    可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不动声色护她平安。世间诸多恶意,她一个女人流落在外,被贼人盯上也并不奇怪。
    若是秦葶在他眼皮子底下有了闪失,那便是他无能。
    待陈甲走后,何呈奕越想此事越发觉着不对。
    他几乎一有功夫便会去小宅外,什么都不做,只是靠在墙外,若贼人有心,定然也会发现他的存在,缘何还在附近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