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单调的面容愈显愈苍白憔悴,华贵的衣服还隐隐露出点肃杀之气。
    玉竹不忍再看,别过头。
    霜忆皱起了眉头。
    明日拉紧了身边如忆的手,如忆却不知用什么方法快速在瞬间便挣脱,她微微含笑,小碎步向欧阳飞鹰走去。
    欧阳飞鹰似乎意识到什么,迟疑抬头看着如忆。
    如忆仿如金光中的仙女。
    “无雪,你是雪儿对不对?”欧阳飞鹰看到如忆跪在他身前后突然大声痴笑,满是皱纹的手在空中乱舞着,忽然又一把揪住如忆的头发,脸上满是残酷的笑,大声质问着:“告诉我,你是雪儿,还是那个贱人?”
    玉竹瞪大了双眼。
    霜忆捏进了拳头,正要冲上去却被父亲一把拉住,其实明日比他还担忧。
    昏暗的气息中,如忆对公公绽放着笑容,她笑得如春日最和煦的风,“爹,您看看呐,我是你最最疼爱的雪儿呀!”
    笑着笑着,她的眼里竟似有泪。
    霜忆转过了身子,在明日怀里开始抽泣。
    她恨着,为什么世道对母亲是如此不公平,她殊不知母亲受的竟是这种委屈。一股幽寒的愤恨在不知不觉中种在了少女的内心深处。
    ***  ***
    自从那日见到自己的“爷爷”后,原本展露欢笑颜容的霜忆神色凝重了很多很多,以前为一点芝麻大小的事都会笑,如今,就是明雾宣来逗笑,她却只是浅浅一笑。
    “天下又有什么值得笑的事,谁又真正会为你笑。”
    当明日试图开导霜忆时,女儿却神色淡淡地这么回答。原以为从小看着这孩子长大很了解她的明日心思复杂起来,人居然可以变那么快,更何况,还是女人。
    如忆却什么也没变,她似乎生来就注定只是柔弱的代表,只是在没人时,淡淡地笑,淡淡地哭。
    霜忆越来越喜欢母亲了,几乎一刻不曾离开如忆身边,她只朝如忆一个人笑,只对如忆一个人撒娇,那种情感……是她对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的。
    少女强烈地感受到美好只是一瞬,或许命运就真是那么无情吧。
    ***
    霜忆很爱睡懒觉,而在那个秋日的早晨却起得特别早,一整个夏天过得很快,天气已经微微有些凉了。
    她轻手轻脚推开如忆的房门,木门在夹杂着灰尘的空气中缓缓被推开。
    “娘……”
    霜忆小心翼翼叫出,轻盈的步伐慢慢踏入,她在这个早晨也显得特别清丽,白裳在风里轻轻地飘,长长的头发只被一根白色的发带束起。
    没有人回答。
    她迟疑进入房间,想着母亲可能在睡吧,却瞥见桌上隐隐似乎放着什么东西,少女心中猛得不安起来,轻轻拿起了桌上的东西。
    信纸被她抽出,她读着。
    手忽然一抖,单薄的纸缓缓凋落,似乎也在接受这无情命运的轮回。
    “娘——!”
    ***
    明日颤抖的手托住信纸,眼睛久久盯着它看,浑然的宿命感流淌着他的全身。十几年前,见到女神龙鬼见愁亲昵时便是这种眼神。
    如今,他还是这种眼神。
    霜忆的脸苍白如纸,用指甲狠狠扎着自己手心,任由疼痛蔓延她的全身,素白的衣裳衬得她孱弱而无助。
    他用手温柔地摸着少女的头,少女慢慢抬头,依偎进他的怀里,明日马上听到了抽泣声,她把脸埋得深深的。
    “为什么要走……霜儿最最乖,最最乖……”
    明日的心揪了起来,霜忆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是如何吵着哭着跟师傅要爹要娘的,那时,师傅的心情就和自己现在的一样吧。
    “娘是替你去找荷花啊……”他柔声道,不知道这样的谎言是不是能骗过聪明的女儿。
    “真的吗?”
    霜忆抬头,眼神里充满期待,紧紧拉着他的衣袖,她趴在他的膝上,像个爱撒娇的猫儿,却哭得那么厉害,看得让人心痛。
    “娘会找到更漂亮的荷花,来教你绣最漂亮的荷花。”才说完,明日便不安起来,如果霜忆只有三岁,这样哄还会有效,只是她已经十几岁了,人生观已初初形成。然而使他吃惊的是,霜忆居然破涕为笑。
    她拥抱下父亲,转身便离开房间。
    “我明白了!我去找雾宣玩了哦!”
    明日淡淡苦笑。
    房间里寂静如死,薄薄的轻烟从茶壶里冒出。这秋日的日子里淡淡的愁,淡淡的宿命感在流淌,他轻轻闭眼,揉下眉心,试图使自己清醒,而那张信纸让他再度锁眉。
    为何要如此!
    为何要离开?
    为何要不辞而别?!
    难道,如忆在恨他?
    恍惚间,他竟然会有这种想法,罪恶感尤自升起,他突然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可恨的人。如忆自从成了“欧阳夫人”,似乎便被无情的命运给套锁,锁链沉重地打击她卑微的孱弱。如果……如果她是司马夫人,也许日子会更太平一点。只是,他似乎只给了她灾难。